(远去的古董之八)
小时候,看到我们家的场边放着一个大圆石头,我们几个小孩就经常爬上去骑着玩。我们去问奶奶,那圆石头
叫什么?是做什么用的,奶奶说,那是石磙子,是你爷爷到灵壁县北大山上买来的,是打场用的。我们小孩听得似懂非懂。也不知道什么叫打场。
田里的麦子黄了,爷爷说:“小满过后麦穗黄,家家户户忙做场。”家里的大人开始忙了了起来,做场就是准备给小麦脱粒的场所。做场的时候,就是把家前的一大块土地犁起来,反复耙,把土耙得粉碎,泼上水,在上面撒上厚厚的一层麦糠。石磙子合上磙架以后,爸爸牵来一条黄牛,套上牛梭头,挂到磙架上,赶着牛,喊着号子轧起场来。轧了老半天,麦糠和湿土牢牢地结合在一起,非常坚固。爸爸说,把上面的浮糠扫掉就可以打场了。
玩的机会来了。我们小孩坐上大车(四个轱轮的牛车)爸爸把车赶到麦田里,把成熟的麦子,装上车,爸爸又把我们抱到车上的麦桔窝窝里,头露在外面,爸爸赶着牛,拉着一车麦子,喊着号子,叽叽扭扭走着,我们几个小孩坐在车上摇摇晃晃,嘻嘻哈哈,不知多高兴。
从地里运来的麦子,放到打麦场上,全家齐上阵,把麦捆散开,均匀地散到场上,通过太阳的晾晒,麦子的潮气没有了。石磙子装上磙架,套上老牛,爸爸赶着老牛,拉着石磙子走上了打麦场。爸爸已经是打场的老手了,可爷爷还是站在场边对爸爸说,石磙转圈,要前放后收,前放半磙,后收半磙,要一圈轧一圈,不能轧一磙丢一磙,丢磙就是丢粮食。爸爸过去已经听爷爷讲好多遍了,到了打场的时候,爷爷总是不放心,还要再说一遍,爸爸只好说,我知道了,外面太阳晒人,你老到家里休息去吧。第一遍打完以后,大人翻场,多半麦粒脱落到场上,集厚厚的一层,爸爸蹲下抓了两把捧在手里,用嘴一吹,麦糠飞走以后,剩下饱鼓鼓金灿灿的麦粒,爸爸开心地笑了。
捞场开始了。用石磙子打麦,第一遍叫打场,第二遍第三遍叫捞场,捞场的时候,为了加大小麦脱粒,石磙子后面拖着个扇形三角捞石,有的带两块或三块,那要根据打场牲口力量的大小来决定。捞场的时候,为了加大石磙、捞石脱粒的速度,把我们小孩抱上去坐到后面的捞石上,提高脱粒效果。因为捞石紧压麦桔,小孩从捞石上滚下来,掉到打麦场上,有松软的麦桔垫着,一点也跌不着。有时,我们小孩还有意从捞石上滚下来,在麦桔上翻几个身,坐起来哈哈大笑。爸爸生气了,不要我们坐捞石了,我们小孩张大嘴巴,收回鬼脸说,我们不敢了,叫我们坐吧!爸爸说:“你这个小调皮鬼。”说着又把我们抱到捞石上。跟着石磙子,在打麦场上,听着爸爸打场的号子声,石磙子轧破麦桔的啪啪声,捞石搓麦穗子的唦唦声,高兴地直拍手。场打好了,爸爸把石磙子拖下了场,老牛卸套了,我们坐在捞石上懒懒的,还赖着不想下来。
太阳转到西边,全家都来起场了,叉把扫帚扬场掀。一会,麦桔上垛,麦糠分家。大堆黄橙橙的小麦摆在面前,大半年丰收的希望,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变成了现实,大家笑在脸上喜在心里。
夏天来了,打完场,进入三伏天,小孩白天到大槐树底下乘凉,晚上屋里太热(那时农村没有电,更谈不上电器了)就在打麦场上乘凉。我们小孩骑到石磙子上,两只脚放在磙架上,像骑大马那样,两脚蹬着磙框,上下摆动,两眼看着满天星斗,唱着儿歌:勺子星,把子星,谁能说七遍,到老腰不疼……。我们拍手蹬脚比着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第二天早晨醒来,不知怎的,我却睡在屋里的凉床上,妈妈说,你们这些瞌睡虫,晚上在石磙上就玩睡着了。是爸爸把你抱回来的。
秋天来了,立秋三天遍地红,高梁熟了,谷子、稷子熟了,豇黄绿熟了,淮北平原的旱稻也熟了,这下石磙子可忙坏了。一天十二个时晨,歇牲口不歇磙子,石磙子又不知道累,如果不出什么故障他是不休息的。我们小孩又可以天天跟着磙子坐捞石在场上转着玩了。一直到粮食归仓柴归垛,石磙子竖起来,磙架上墙,我们小孩才不情愿的,只有等到下一年石磙子上场了。
解放后,我们上学了,石磙子还是那么忙。不过,坐在捞石上的已经换了新的小孩,知道我们已经长大了,但心里还恋恋不舍。石磙子不但年年要打场,到了秋后,还要参加兴修水利。石磙子拉到水利工地,卸掉磙架,撬上四根长棍,就变成了硪(也叫夯),八个人一起抬起来,把河边的土大堤一层层夯实。听说我家的石磙子还参加修淮河大堤会战呢!
从前,在淮北平原上,石磙子是庄稼脱粒的主要农具。过去,农民家家有石磙子,现在再也见不到它的身影了。
我们家乡的石磙子,长约一米二,园型,一头大,一头小。大头直径约60公分,小头直径约55公分。两头园心有个5公分的凹窝。磙架的中心轴就安在凹窝里。套上牲口就可以打场了——轧场。
石磙子,随着人类农业的发展就出现了。它是庄稼脱粒的先进工具,它一场能脱粒三到五千斤小麦。我们的祖先早期的农作物的脱粒,是由手搓,棍捶,手摔,小石块锤,石棍轧,枷槤拍打,这些脱粒的效率都很低,我们的祖先,发明了石磙子,而且用牲口作动力牵引,脱粒效果,一下子提高了几十倍。它把农业生产向前推进了一大步。石磙子跟着我们的祖先少说也有三四千年了。它对促进农业生产的发展,做出了历史性的贡献。现在的联合收割脱粒机出现了,石磙子,早已在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我们的农业正在由机械化农业向现代农业,生太农业,环保农业前进。但是,我们不能忘掉石磙子在农业发展史上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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