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的时候，家里有两派。父亲是不沾素唯肉是亲的人，母亲却是见荤就晕见绿就喜的主。长得像极父亲的我偏偏随了母亲偏爱吃素，父亲很担心我营养不良，却也拿我没办法。

可能是母亲太爱吃素的缘故，家里总有吃不完的素菜，青菜、白菜、萝卜、土豆，映着季节的变换和时光的流逝。但记忆里我最爱吃的，是一种腌制的咸菜根。

秋天的时候，母亲会和街坊邻居一样，买回很多雪里蕻，洗净后齐齐晾挂在长长的竹竿上。等青翠碧绿的叶子慢慢被晒蔫的时候，收起来，一层菜一层盐放入大口的坛子里，最后用重物压紧。等雪里蕻成半干状挤不出水时，再从坛子里拿出来。这时的菜已经完全软化，菜叶也变成了咸菜色。只有菜根还有淡淡的米色，母亲把菜切细，放入配料，再装入小坛子，这样密封一阵后就可以食用了。

母亲忙活的时候我最爱做的事，就是乘着她不注意，拿起一棵，赶紧捋去菜叶，一层一层扒开菜根的皮。这时候咸菜还未完全制成，菜根还只有原始的味道，一口下去唇齿之间就有说不出的清香，酸酸的，很是爽口。母亲微笑着看我皱眉咧嘴，偶尔会轻轻刮我一个鼻子。

很多年过去，和母亲去崇安寺的功德林吃素斋，母亲还没忘记给我点上一份这样的菜根。那一天，窗外正下着大雪。我坐在母亲对面，听她说着家长里短，母亲满头的银发在我眼里异常的温馨，看着她心满意足的模样，我突然想起了林清玄的一些文字，他写的芒花里的母亲，还有那篇《煮雪》。我的不善言辞却又善良真诚的母亲，仿佛就是窗外那些飘舞着的精灵。都说瑞雪丰年，那么我那慈祥的母亲又何尝不是瑞雪？为我和我的哥哥姐姐们，倾尽自己毕生心血，却无怨无悔……当母亲最后把我没吃完的菜根打包带回家的时候，我的心里突发奇想，我要，为母亲煮一杯雪水泡的清茶。

澹泊明志，肥甘丧节。煮雪烹茶时，菜根正香，我想，这该是喜爱素食、喜欢清静的我们，最最美好的享受吧。在这样的时候，慢慢回首，看走过的路，想爱过的人，回忆那些时间教会我们的事，说不定我们可以穿越时间的隧道，回到父亲还在的美好时光。

“咬得菜根香，寻出孔颜乐。”如果可以，为我的父亲和母亲，天下所有的父母亲斟上一杯这样的茶，我便是天下所有父母宠爱的女儿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