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窑工安在?木伯

发表于-2011年07月08日 中午2:26评论-0条

大千世界死人的事经常发生。不管是意外还是必然,也不管是国家寿宴上还是私人喜席。

在电视上刚看完高速公路上的23具尸体,身边就又多了两位:这两位本来是奉命去处理一起交通事故的,结果自己也发生了事故。前者只造成两人受伤,后者却是让二人丧命。到底也不知道是谁救谁。也许这都是命催的,可惜的是这两位的死,连上新闻联播的机会都没有。

一辈子上一回电视,对很多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可惜高客上这23位怕临终的尊荣影响观众情绪,所以没让人看清。同样,贵州的18位加上山东的20多位,相信也会如此处理。对他们来说,别说在生命最后时刻的闪光,就是连代表自己的那俩或仨汉字都不会出现在任何文件里,他们留下的只是代表了这个集体的一组阿拉伯数字。

无聊的时候就想,奈何桥一定是最好的豆腐渣工程。在奈何桥上走一回的后果实在难料。从桥上回来的人绝对是千挑万选的幸运儿。而这幸运儿里,还能像山西王家岭‘3·28’那样,受到一次党中央国务院的高度重视,看到一次胡书记温总理的重要指示,甚至还能在第一时间看到一张副总理的真容,握到一只省委书记的真手,这样幸运的事儿,就不仅是上电视,而且该载入家族史册了。

别埋怨自己运气不好,其实假如你也有这样的机会,你自己未必就能准备好。比如你得能像山西矿工那样坚持到这一刻保持意识清醒并在首长接见前先把脖子和胳膊洗干净吗?你能像汶川那个小孩那样昏迷状态下也规规矩矩举手行个少先队标准队礼吗?你能像唐山地震被挖出来的革命群众那样发自肺腑的喊一声毛主[xi]万岁吗?

好运时时有,只看你会不会把握。机会处处在,只看你是不是留心。关键时刻的表现,可以决定你一生的命运。当然,所有这些你可能现在都想到了,而且做了充分准备。但这已经晚了。过村没店!领导怎能等着你?镜头也不是为你准备,别忘了你只是首长的陪衬人。

奈何桥走的人数多了,就觉得其实这桥质量不错。过去的人多,回来的人也不罕见。不仅王家岭救援成功了,还有那么多砖窑的黑窑工也生还过。作为当事人,他们回忆这段经历,应该不亚于在奈何桥上走了一回吧!所以他们都是百年难遇的幸运儿。

也许记者们失职,也许记者们不得已。反正关于这些幸运儿的故事,到现在就如太监一样下面没了。真想知道现在王家岭生还的那些矿工们的境况如何,真想看看那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黑窑工们现在过得怎样?没有见到记者的采访,只好凭空想象了。

作为矿工,就算你上了电视,也只是瞬间的事。光影过去,你还是矿工,且是活着的矿工,自然也是不能拿抚恤金慰问费的矿工。而作为矿工,本职工作自然还是下井挖煤,这跟你在奈何桥上走了几趟没关,也并不意味你曾经走过奈何桥无常会高看你一眼。这样一来,作为矿工就会没准再碰一次矿难,而这次恰好没这么幸运闹到主[xi]和总理关心,也自然不会有再次返回的幸运。于是,那结果也就可以想象了:或者被家属私了,或者被矿主失踪,或者被官员瞒报,到那时你甚至会恨自己为何不趁上次那样的好机会把自己早点了断!

之所以这样设想,是觉得作为矿工,从电视镜头看,觉得他们的智力应该能有这些思想。这样说是因为作为对比,黑砖窑的黑窑工怕连这想法都不会有。

还记得当时解救他们时的情景,有个孩子拿了钱茫然的站着,有个孩子最后还躺在稻草床上不起来。想来,他们在电网狼狗警棍的保卫下已经这么长时间习惯了砖窑的生活,冷不丁上帝来了说要给他们自由,怕他们还真难适应。而且据说其中多数人不识字,不少人忘了自己的名字,更不记得家乡的名字,他们已经把砖窑当家了。

所以后来听新闻说,公安一律给他们发了差旅费让他们自行回家,就很担心:他们能自己回家吗?这样一来,自由就有一下几种结果:镜头下的一两个幸运儿,真的找到了自己的父母。镜头外的多数有机会坐一段警车转个圈,留在了半路上。而镜头远处的倒霉蛋,很可能在门口转转吃顿饱饭,等人走没了,结伴转身又回到这习惯了的家。把这次放风当成了一次工厂的放假。

类似的,又想起成都绿色建材化工厂法人代表慈善家李兴林,对数百名智障人士行善的故事。可惜当他带数十名智障人员远赴新疆托克逊参加劳动的时候,被人陷害,非说他虐待工人。以至把好端端的慈善家抓捕了。想来,那些被成功解救出的智障人员,会怎么样?是政府收容?是红十字包办,还是继续流落街头?相比之下,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彼此彼此。

不过,说实话他们已经算幸运了。首先是因为他们生为男人,少了不少女孩的麻烦。至少不必像六盘水市前副市长政协副主[xi]的女儿田小龙那样,自己不争气还给当官的父亲找了麻烦,以至闹到一家子进京上访,让维稳父亲倒成不稳定因素。其次他们至少还知道保护自己的生命,没有学湖南澧兰江闸那个17岁年轻人那样溺水,再等被人打捞给父母增加额外8000块的打捞费!想那窑主和成都的慈善家一样都很人道,这些智障人能干多少活?要让穆仁智来算的话,干的那点活没准还不够赔老板的成本,可至今没听说哪个窑主跟窑工的父母要赔偿?!

所谓好马出在腿上,好人出在嘴上。人的记忆其实很短暂,尤其是对那些会使心情不好的事。

回忆一下美国炸南斯拉夫大使馆的事,到现在也就十年不到,你还记得遇难的中国人吗?恍惚是3人,仿佛有对夫妇,使劲想或许能想起女孩父母站在花圈旁的样子,别的实在记不得了。其实这不怪你,因为那个男孩朱杏虎的父母实在太不会说话。假如没了朱颖父母的衬托,这则报道带来的悲伤一定会大打折扣!

类似的,胡文海死了,尽管那慷慨激昂的刑场宣言很红火了一阵子,可现在有多少人知道他是谁?如今,那些作威作福的村老爷还一如既往的横行乡里,那些不得不上楼的新农民还六十年如一日的低眉顺目。他的死,完全没影响祖国和谐的光辉伟大。

杨佳死了,这俩字也就敏感了几个月,现在早放开使用了。能记得这俩字所代表的人的人,怕也就剩下他的母亲了。只是如果这母亲选择要坚持记住的话,怕也只能在一个人在精神病院里悄声念叨了。

马加爵死了,更是一点没影响他母校的继续招生。甚至可以设想,那个曾经血淋淋的校舍,现在一定再也闻不到一点血腥和阴森,没准还会比过去更加欢快与和谐呢。

至于那些死里逃生的黑窑工们,他们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没有留下名字,他们在无常鬼的任务单上没有留下编号,他们在从奈何桥上返还的幸运儿名册里野没有留下墨迹,甚至作为整体,他们连作为一个成员统计而成的阿拉伯数字都没有留下。他们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从地狱走了一趟,仿佛已经回到了人间,却又在人间消失了。他们没有身影,没有回声,没有记号,就跟蒸发了的水滴一样。

或者过不了多久,大家的脑海里就会淡忘这件事,白纸黑字的地方就会抹掉了这群人。于是在柔韧高亢的红歌里,再也没了什么苦难。在艳阳高照的盛世里,再也没了什么黑砖窑。在人人平等的社会里,再也没了什么黑窑工。在社会主义的红旗下,再也没了什么包身的奴隶!就跟中石油从来没有漏过油,甚至中国从来没有渤海湾一样!

只长了一身的肌肉,注定了一生窑工的命,趁活着的时候多给世界留下一行砖瓦,也算为人类做了贡献,尽管那上面不会留下任何名字和指纹!

于木鱼宅

2011-7-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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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静静的一叶小舟点评:

窑工的价值如同黑金一样的珍贵,结局的杯具色彩却触目惊心,不要用阶段谬论来掩盖血的事实,社会的发展需要我们尽可能的为他们做点什么。窑工安在?窑工安在!问候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