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已经很晚了。春城的初春还是有些寒意的,凛冽的风把人们早早地吹回了家,没什么人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
恰巧我有急事。我的一个老乡失踪了一个月,她的父母亲千里迢迢地赶来找女儿,可还是音讯全无,明天他们就要回去了。电话里,她的母亲哭得肝肠寸断,我决定过去陪陪他们。可是,那么黑那么冷的天,我独自一人——我迟疑一下,拨了班长他们寝室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我们班的一个男孩,我知道他。记得圣诞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给他们寝室的另外一个男孩张,却是他接的电话。我没听出不是张,叽哩呱啦地说了一通。对方也没反驳。终于说完了,将挂电话之际,那头传来一个声音:“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是张。”未待我反应,电话挂了。我又窘又羞。第二天才知道,是他接的电话。于是就记住了他的名字:欧阳。
从此遇见欧阳,我总是坏坏地笑。欧阳呢,似乎很不好意思,总是避着我。也就没有了更多的交流。
我简单地说明了我的意思。电话那头略略犹豫:“班长不在,其他人又都有事——好吧,在哪里等你?”
我下了楼,他已在报刊亭前徘徊。他穿着一件深绿色风衣,低着头,有什么东西在他指缝间一明一灭。走近,才发现他在吸烟。看见我,他笑,掐灭了手中的烟,我发现他有一口洁白的牙,黑暗中,尤为明显。
他和我一起到了我老乡的父母那。
一进门,老乡的母亲紧紧拉住我的手,把我拉到床边坐下。欲开口,眼泪就淌了下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的眼眶渐渐红了,我想起我的母亲。我的远走他乡,是不是,也让她落下了牵挂的泪?于是轻轻地环抱住她,宛若抱住了自己的母亲。我说:“阿姨,您别哭,会回来的,一定会的。”这样说了好几遍,我都觉得这话的苍白无力,可真的,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回头看欧阳,他也不安地站着,我意识到:是我让他经历了不该经历的一幕。他本可以舒服地在寝室看电视而不陪我到这心情不好的。歉疚,就这样轻易地浮上心头。
好容易把老乡的母亲劝住了。这时候,校领导进来了,我们得以全身而退,坐到一个角落里。
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他。
有些黑,脸的轮廓端正整齐。戴着眼镜,却遮不住有神的眼,那眼里有坦诚和热情在流动。最特别的是他的笑。一笑起来,左脸颊的酒窝深深地陷下去,牙齿整齐地露出来,阳光极了!
聊着聊着我问他:你属什么?
他说:属狗。一边酒窝就陷下去了。
比我大两岁。
还知道他是河北人。在家,他还有个弟弟;还知道他有一大帮的铁杆哥们;还知道还知道……,一个晚上下来,还知道他说话特逗,非常形象,说着说着,左脸颊的酒窝深深地陷下去,牙齿整齐地露出来,阳光极了!
那个晚上过后,我开始留意他。
他不张扬,对人友善,喜欢运动。很普通又特别的一个男孩。
我喜欢这样的男孩,我单纯地喜欢这样的男孩,有这样的男孩做哥哥,一定又温暖又快乐。
喜欢没有理由,喜欢就是最好的理由。世界上几十亿人,一生中遇见的仅是万分之一;而能够走在一起成为同学的则是几千万分之一;能够成为至亲朋友的,不就是几亿分之一甚至更少了吗?我相信我与欧阳的缘分,做兄妹的缘分。
有一天我去食堂打饭,遇见了一群打篮球回来的男孩。他就在中间,穿一件枣红的t恤,与他的气息吻合得让人耳目一新。他正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春天的阳光洒了他一身,他的笑容正像阳光一样灿烂。刹那间我有种感觉:他,欧阳,将会是我的哥哥。
那天上听力课,下课后,我走到他的桌旁。看见我,他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坐啊。”我坐下,他看着我。我用英语问他:能做我的哥哥么?他一愣,只半秒,随即阳光蒙住了我的眼。我听见他说:“我是没有什么意见!”我笑了。
其实,我的心里高兴得像一个小孩,几欲雀跃。
之后上课的日子,我踏实并期待,因为我知道,在班里,有我的一个哥哥。
上机时遇见他,便坐到了他身旁。他俯下身帮我打开计算机,干净利落。下机后,他说:“小妹,我们走吧!”我一愣:“你刚刚……叫我什么?”他说:“小妹啊。有什么不对吗?”我说:“没,没有。好喜欢这个称呼。”他的酒窝又陷下去了。“你喊我哥哥,我自然叫你小妹了,傻瓜!”温暖从心底一点点地涌上来,包围了我一身。
有时,一起去大操场看星星。在草地上坐一会儿,夜色就落下来。一会儿路灯一盏盏亮了,落下来的夜色又被驱逐到街道上空去。然而,还是可以看见好些星星。天上那碎银子一样的星星在遥不可即闪悠着寒冻而寂寞的光,怀着苦痛。他教我认猎户座,说起了他和他远方朋友的故事。于是,猎户座成了我在整个三月记得最清楚的一个星座。
听人说他在寂夜,躲在被窝里读我的小说,直到深夜。心里就轻盈盈地吟唱起来。
那天轮到他们英语组演话剧:《美女与野兽》。他呢,是主角——野兽。为此,我对他一阵调侃。他信心满满:“野兽呢?实际上是王子嘛!放心,小妹。哥哥一定捧回个最佳男主角!”
他的确演得很好。
他举着玫瑰花,深情款款地跪在“美女””面前,一次、两次、三次;
他流利的台词、投入的神情;
他轻轻一揽“美女”的腰,在同学们的叫好中走下舞台。
接着,谢幕。我看见他将一枝玫瑰献给了我们的英语老师。我的眼不知为何湿起来,是因为欣喜吗?他演得的确很好!
然后,我看见他朝我走来,将一只玫瑰花放在我面前。众人的注视下我坦然接过,因为,他是我的哥哥。
下课后,我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玫瑰,一手用浇花器给花洒水。天气渐渐热了,花儿显得很没精神。他过来,蹲在我的面前:“小妹,我帮你。”
我坐着,长裙及地。那天,我一袭雪白,连发夹也是白色蕾丝,而花是滴血的红色,我无法想象,在旁人眼里:白衣女孩、红玫瑰以及蹲在女孩面前认真给花洒水的男孩会构成一幅怎样的画面。
慢慢地我听见有风吹草动,传言我和他。我早就知道:感情不要让人知晓。你的感情到了别人嘴里,就会变了味道。只是我一直自负,不肯为别人的嘴活着。况且,世俗太过纷扰,我无法一一在意。
可是,还牵扯着欧阳。
其实这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欧阳是一个好男孩,如阳光般让人眼前一亮。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他,想做他的妹妹,被宠爱和保护。
欧阳说:“管人家怎么说呢!自己快乐就行!小妹,我希望你快乐!”
依旧是为我干这干那。
我生病了,瞒他,他还是知道了,打电话来一阵嘘寒问暖;我费力地抱着电子琴去教室排练,他有如神兵天降般地出现;我在感情的漩涡中无力自拔,他耐心劝慰,还买了一袋饱满多汁的李子放在我手里……
天空或许很大很渺茫,缘分却会在不经意间降临在你的身边,带给你一片真实美丽的天空。
我落寞地对他说:“哥哥,我找不到幸福了。”那是和男朋友分手的第三天。
他左脸颊的酒窝深深地陷下去,牙齿整齐地露出来,阳光就在我眼前亮开:“小妹,傻瓜,竟胡说!”
军训那天,他上楼来帮我提那袋重得不得了的行李。在楼道里,我遇见了我从前的男友,正帮着一个女孩。我浅笑,跟着欧阳迅速地下楼。
做情人不可能一辈子,做朋友却可以。我希望能一辈子和你风轻云淡,那么,让我们做朋友;我希望能和你相互关怀,那么,让我们做兄妹。
短信在这时候响起来,我打开看:
小猪问妈妈幸福在哪里,妈妈说在你的尾巴上。小猪就用嘴巴咬它的尾巴却总也咬不到。它沮丧地告诉妈妈自己总抓不住幸福。妈妈笑笑地说:只要你往前走,幸福会一直跟着你。
本文已被编辑[一剑霜寒十四州]于2004-9-29 6:27:08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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