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时间和空间拉开距离,在岁月背后,我静静翻阅,才发现,那时,错出了花开,香了一季。
——题记
媛说,在班里,她就爱两个人,那就是叶和我。
媛还说,当我第一次走到她面前,对她说:“以后没人陪你,你就来找我”她就无端地认定了我,认定我们的友谊。
后来媛爱上叶,仍旧爱我。
知道叶和媛的事是在高二。全班以或惊异或不屑的态度旁观他们进进出出。我例外,我相信媛不是个随便的女孩,她自有她的道理。
很凑巧,换座位的时候,媛成了我的同桌。我们俩几乎无话不谈,但她和我谈得最多的还是叶。我坏坏地问:“媛,叶吻过你吗?”她的脸上立刻飞起一片红云。单她还是告诉我:有一天过马路时,她和叶正等红灯。是夏天,她撑着伞。不知怎么回事,红灯特别长,她燥热烦躁。突然,叶对她说:“媛,你看!那儿有只鸟好漂亮。”她侧过脸。就在这时,她感觉伞被微微掀动,然后,叶吻了她的颊。从此以后,她最喜欢夏天。
“夏天”我轻笑,“许多蓓蕾咧嘴笑的季节。”
叶是个不错的男孩,可气量并不大。我们的后桌,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同媛挺谈得来,于是,上课下课,他们经常传传纸条。叶一开始不动声色,可渐渐的,有些受不了。一日上课时,我感觉被人盯着,仔细一找,才发现叶正观察媛的举动。媛未察觉,仍和后桌“聊”得不亦乐乎。放学时,叶来到了我们这儿。心想我总不能当电灯泡吧,就收拾书包开溜。下午时,却见媛不再答理叶。叶传了好几次纸条过来,被媛见一张撕一张。叶阴着脸。后桌几次想过去解释,被媛阻止了。媛说:“你坐着!你不必觉得对不起他,是他自己气量太小了。”我大略知道了怎么回事。我看着叶,我头一次见一向生龙活虎的他耷拉着脑袋。突然,他猛一站起冲向w.c,出来的时候,浑身湿淋淋的,眼睛红红的。他居然哭了!我告诉媛,她也红了眼,嘴上仍说:“不理他,他最喜欢动不动哭鼻子了。”
我可以理解叶为什么喜欢媛,我也喜欢。所谓“我见犹怜”,是在见过媛后,我才知道世上真有那么回事。媛的皮肤白得像在朦胧月色下带露摇曳的晚香玉,人也长得甜甜的,娇小玲珑。撒起娇来,嘟着嘴用期盼的眼光看着你,想不答应都不行。最重要的一点是,媛很善良。
媛的家在一座小山的山腰上,我去过几次。沿着石阶上去,两旁是各色野花。有牵牛、小雏菊,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一大堆。我很喜欢花花草草的,便央媛在上学的时候给我捎上几朵。媛对我言听计从。可不过几天,她不答应了我颇为惊异。媛说:花长在山上,即使谢了,来年会开出更多。可带到教室,不出一个早上它们就全蔫了,多可惜!就这样我的课桌上再也没出现过带露的野花。
转眼又是一个夏天。不知为什么,夏天发生的故事,总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叶经常给媛送些很精致且颇为昂贵的小玩意。媛常埋怨她乱花钱。其实媛不是不喜欢这些,而是叶的家境并不好,买这些无疑要花去他一大笔钱。于是,叶买的东西她几乎拒收并“恶狠狠”地告诫他以后再乱买东西就和他断交。
日子平凡地一天天滑过去。
一天,做作业时,我突然闻到一股馥郁的花香。放下笔四处搜寻,才发现是媛放在抽屉里的一瓶香水。媛甜甜地冲我笑。我叹:“好特别的香味,我喜欢!”“是吗?”媛说,“我也很喜欢。”顿了一会儿,她将香水瓶放到了我的手心:“送给你。”我推辞,她噘起嘴,作出不高兴的样子,我只好收下。
几天后的一个懒洋洋的午后,我俩趴在桌上。媛说:“知道吗,那瓶香水是叶送给我的,也是我第一次收下他的东西。”“啊?”我几乎叫着跳起来,“那,那你怎么给我了?”“我不知道,只是有种很强烈的感觉,一听到你喜欢,就想给你。我也奇怪自己竟毫不犹豫,我不后悔的,一点也不。你听我说完啊。”我于是静下来。“那天中午走到校门口。叶突然叫我等一下,自己一溜烟跑了。太阳好毒啊,我撑着伞还觉得很热。可叶不知去哪了,让我等了好久。心里正骂他,他出现了,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我疑惑地望着他,他却让我闭上眼,然后,就把一个冰凉的东西放到我手里。我睁开眼一看,天!竟是那天逛街时我很迷恋的那瓶香水!我感动极了。”媛看着窗外,似乎看到了当时的一幕,幸福的笑弥在脸上,想一朵散发甜蜜馨香的晚香玉。“然后呢?你怎么表示?”“我嘛,我忍不住亲了他一下,不巧被生物老师看到了。”媛调皮地做了个鬼脸,把我给逗乐了。
我一直埋怨自己怎么收下了那么贵重的礼物。媛看出来了。她躺在我的臂弯里:“你别误会,告诉你只是想说我有多喜欢你。叶给我的东西哪怕是一包纸巾我都不愿和他人分享,但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仙子,竟让我毫不心疼地把香水送给你。”
我的眼眶渐渐潮起来,我知道自己正经历一场决无仅有的,令我幸福得眩晕的友谊。
媛常从家里带刚轧的橙汁。她总倒一半给叶,倒一些给我。记得那时的夏天特别的热,我突发奇想地把家里浇花用的喷舞瓶带来,在里边注满水,再向四周喷射,美其名曰:“喷雾降温法”。常在午休后,喝过媛给的橙制汁,我像个顽皮的孩子拿起喷雾瓶朝自己、朝媛乱喷一气,还真管用!喷过以后的确凉快多了。周围的同学纷纷效仿,一时间,教室里可谓“烟雨蒙蒙”。叶来找媛时,媛也调皮地朝他喷射。叶不躲也不闪,就站在媛面前,拿掉眼镜,任媛对他恶作剧。那一幕,周围飘飞的“细雨”,闭着眼任女友撒娇的男孩以及眼里透着爱意娇嗔的女孩所构成的画面镌刻在我的记忆里。窗外的阳光,不知疲倦的知了,若有若无的花香点燃了十六、十七岁炽热的夏天。可我突然有种感慨,这种悠闲美丽的时光,这些蒙蒙的水雾,或许日后很难拥有了。
过了那个夏天,我们就上了高三。
叶把目标盯在上海财大,而我则一心一意想到一个冬天有雪、春天有雨、秋天有红叶的地方。媛呢,只盼自己能考上大学。我们各自奋斗着。叶借给媛一叠叠参考书,媛又把那一叠叠送到我面前。叶会在上课不时地转过头来看一眼媛,看她是否专心听讲。每每这时,很短的一刹那,他们彼此交换一个会心的微笑便又各就各位。在累地几乎崩溃的时候,媛会递上她的洋参含片,执意看着我吃下去。那段日子,匆忙而黯淡。
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进高考考场的时候,我抱了抱媛:“祝你成功!”“你也是。”我转身步入考场,觉得自己慷慨得像荆轲。我知道,过去的很多事,在这一转身中,永远地划上了句号。
高考后,媛消失了。
我疯狂地拨她家的电话,回答我的是一次又一次的盲音。我恍惚觉得我正在失去媛,刹那间落寞而忧伤。我在想,在逝去的日子中,对媛,有些事我是不懂珍惜的。我接受她为我所做的一切,似乎理所当然。我错过的,还能在拥有吗?
高考的结果让我丧失了所有自尊,叶也是。叶告诉我高考后他一直没见过媛,媛也没找过他。媛,你究竟怎么了?
我成天成天地关在家里拨媛的电话。在经历了无数声盲音后,居然有人拿起了听筒。“喂?是媛吗?”我激动地叫起来,“你到哪去了,这么多天,想把人急死人啊!”电话那头淡淡地说:“我是媛的母亲,她去上海了,不会再回这。”“那……那她一直待在上海吗?” “这……你是谁呢?” “我是她的同桌,阿姨,告诉我,可以吗?”对方迟疑了很久,才说: “一个月后她会去福州。”
福州?隐约记得媛曾给我留下她老家的电话,莫非就是那?
一个月后,我到了福州。
我见到了媛。
媛似乎不再是以前的媛了,看到我,不再像小鸟儿一般飞过来依在我身边甜滋滋地喊我的名字,只是轻笑着走过来。媛说:“我要取澳洲了。这几个月。我在上海攻雅思,所以一直没和你联系,你还好吧?”“好?不,媛,一点也不好!”“你还和以前一样,是个孩子。”媛说。我愣住了:这是媛的语气吗?“媛,你怎么了?”“我独自一人去上海,独自在纷乱的街上走,回旅店后独自面对空旷的屋子。不过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长大了,不再是以前的我。”
我们去了西湖公园。如诗般的景色让我游兴大发,我滔滔不绝地对媛说起往事,说起学校,说起高考后同学们如何如何,包括叶。我以为媛会很感兴趣地和我聊,像我们从前那样,没完没了的,下课说不完的话题上课就传纸条。可事实并不这样,媛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必要时就礼貌地微笑。
我终究走累了,拉着媛到林则徐故居的后花园的亭子里休息。阳光慵懒地从玉兰树的叶子间筛下来,落在木栅栏上,空气中充盈着玉兰花浓烈的香气。我们趴在栅栏上,无趣地看亭下悠闲舞蹈的鱼。沉默了许久,媛叹口气。媛说:“我什么都带不走,我想带的东西都带不走。”我的心隐隐地痛起来。我望着她,这才发现,她的皮肤不再像从前那样嫩白无暇。“媛,”我小心地问,“你和叶,出了什么事吗?”“或许我不应该瞒你,我和他不可能再继续了。”媛木木地盯着池水,低低地说,“你不是一直奇怪这几个月我去了哪吗?奇怪为什么我不回去。可是,除了这样,我该怎么办?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他……”媛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轻轻地抱住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时间似乎凝固,除了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声,在泄露此时生命的存在。我又听见怀中的媛说:“我妈要我和叶结束,不让我回学校,回原来的家。她这是为了让叶找不到我吧。刚开始我又吵又闹,可慢慢我想通了,我妈她是为我好。不让我回到过去的环境中,不让我见过去的同学,就避免了触景生情,更加痛苦。我知道,我和叶终有结束的一天。你不是写过句诗吗?“年少的青涩,怎能飞越珠穆朗玛”出国,或许为日后的分手,提供了最好的机会。”
我无语。我取下颈上的玛瑙项链戴在媛的颈上。我问:“媛,我会失去你吗?”她的眼光散乱而迷离:“我不知道。我变了,可你还是个孩子。”我难过得几乎窒息,媛,那个躺在我臂弯里的媛,给我采野花的媛,把心爱的香水送给我的媛,晚香玉似的媛,你回来啊!
抬头望阳光,阳光刺得我泪水涟涟。两年前的夏天,叶吻了媛;一年前的夏天,叶与媛甜蜜相拥;今年的夏天,他们却结束了。而我,那段绝无仅有的,令我幸福得晕眩的友谊也在阳光下渐渐融化,以致无痕。
媛要走了,从此山长水远,何日才能相逢?除了年复一年的夏日,除了年复一年的夏日阳光,我还能拥有什么更多的记忆?
媛给了我一个戒指,是叶的星座符号。她让我转交给叶并说三个字,我答应了。我们在公园门口告别,她往东,我往西。三轮车将我们带开的时候,我猛地回头,禁不住泪流满面。那朵晚香玉,在我的视野中朦胧、消失。我不知道,她是否也落了泪。
把戒指递给叶并说那三个字的时候,他苦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是呵,一切都过去了,不再回来。譬如花在一季只有一次绝美的容颜。
秋天,我坐在西南部一所大学的教室里回忆这些,竟有着超乎寻常的平静。秋阳散漫地停驻在我的课桌上,又悄然隐去。所有的一切酸涩却美丽,似乎在努力酝酿着一朵鲜花。无论是叶,媛还是我,我们其实都不会也无法忘记曾发生过的故事。而因为有了这些,才让青春不至于苍白单调,因为毕竟爱过,努力过。
我相信,在澳洲,媛一定会过得很好。
媛托我对叶说的三个字,就是:
对不起。
本文已被编辑[一剑霜寒十四州]于2004-9-29 6:20:45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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