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每当她独自躺在浴缸里,用腐败的神色沉默的时候,她仍然还会想到他。
记忆里,他是一个永远溃烂的伤口。涌动着粘稠的脓液。在每个被噩梦惊醒的深夜,她孤独的尖叫,用钝重的手指抓破那些扑面而来的恐惧。让它们流出鲜艳刺眼的血液。锥心的疼痛像一团细的丝线,紧紧缠绕着,无法愈合。
是因为太爱他了吧。她想,所以才会流泻出那么多生动的感情。
可是,他刚刚就在她不好够到的地方。连呼吸也触摸不到。
寂寞昏暗的浴室,墙上错落交织着斑斓的光影。繁华的城市裹着沉重的盔壳,只有沉溺在水中的她才会变的简单和天真,有着做小女孩时素净的脸,能够随时出现倔强和任性的表情。任灵魂轻轻剥落,海藻般枯寂的发在热水中摊开,像绸缎一样舞动。
静静的,她聆听着水哗哗地扑上皮肤,像他曾带给她温暖的嘴唇。一旦离开,只剩下无尽的寒冷与黑暗。
就在这黑暗里,她把身体蜷缩起来。退缩成指尖上一条细密的纹路,混乱,并且苍白。
心不断地濡湿着,她终于没有再落下泪来。
尽管再也记不起男人那张英俊的脸,她仍然无法逃离那一支残缺爱情带给她的痛楚。尽管一直在漂泊与告别,她心里唯一存在的。
仍然只有空荡荡的他的微笑。
闭上眼。她依然能闻到那洒满阳光的盛夏午后,空气寂静的味道。她好象又能看到,那片蓝的让人窒息的天空和他无法触及的温柔的笑容。
他笑着说,我会永远爱你。
她也笑,那你一定不要骗我。她的手心开始出汗,说的时候,竟然有种酸楚的疼痛。
她知道,也许有一天,她会抱成一只在风中守侯的飞鸟,然后孤独的死去。在这种永远的寂寞的姿势中,那些年少的,甜美的誓言,都会变成一阵空洞的季候风,越过韶华的背脊,不再回头。
她看着他,眼睛里突然涌满了温热的泪水。
是什么样的原因,让相爱的心情都变的面目全非。
有人说,只有上帝和野兽才喜欢孤独。
她不是上帝,却是一只在寂寞中咀嚼生命的野兽。
每一次争吵,他总会掉头就走,任她在黑暗狭小的自我里,失控的哭泣和尖叫。
不要逼我离开你。绝望的时候,她只能用带着愤怒和悲伤的声音告诉他。
他不说话。他知道他们不再有任何语言。
就一直站着,看她在他身上咬出细细的牙印。在彼此的伤害与绝望之间,沉默是他对她最残忍的判决。
她用怨愤的眼光看他,脸色冰冷。又轻轻的,天真的笑着。柔软并且完整。默默的,他紧紧抱住她冰冷的身体,狠狠的吮吸着脸颊上那些未干的眼泪。温暖而又潮湿。
激烈的拥抱中,他的吻让她疼痛。
可她永远都是一株成长在水洼中的植物,身旁是大堆蜗牛和蚯蚓的尸体。争执的最厉害的时候,她会无助的用刀片割破手腕,目光散缀混乱。
然后,惊奇而又陌生地告诉他,滴落的血液有一种哀伤的美丽。
被割破的手腕,淤集着一大堆死去的汁液,像天空飘过的灰色的云朵,似乎生动之后就会枯萎。
那时他才发现,她竟然饱含着绝望阴暗的脆弱。有着让他无法忍受的颓靡与晦涩。
她嘲笑他。因为他企图将她变成一盆阳台上健康成长的花朵。水和阳光,她要全部听任他的施舍。
可是,我的灵魂不在这里。她用尖锐的语气。她是属于黑暗的。
因此,她高兴的指着那些伤疤,对他说。这一块皮肤,积累着所有我无法承受或面对的感情。触摸的时候,带来的全是你给我的疼痛。
因为,我的一切都是你。而我,只是你的一部分,内心深处一小块阴暗的部分。
坐在浴缸里,她将身体摊成一块皱橘的布匹,看着窗外华丽凄艳的城市,感觉自己已经老去。时光一毫米一毫米地被打发掉,固执背后,竟然是不着边际的荒凉,不着边际的痛苦。把对他所有的留恋都抛到夜空后,她才知道,在茫茫的生命中流浪与追寻,那些隐约的诺言依然脆弱和陌生。
她总是艰难的拨开人群。她总想再听到他的声音。
我会永远爱你.只用一句话就足以让她一生颤抖。
有一种蝴蝶,一生只有24小时。于是它们从一出生起,就开始寻觅它的另一半。她想,它们连死都能够超越,爱是唯一的主题。
眼前闪过一些绮丽破碎的记忆。她张开手臂,开始了飞翔,自由的。
在她破碎的生命里没有什么可以保存的,她花朵一样洁白柔软的身体在空气中迅速下坠。逐渐失重的感觉,像在悬崖的烈风中奔跑。她说,我憎恨离别。
虽然,也许,大概,可能。
我还爱着你。
本文已被编辑[南极飞鹰]于2004-9-28 14:58:56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火野炎樱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