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懂得识辨天上星座，每次仰望夏季星空，视线总会随心飘向南天，在天蝎座明亮的光弧中游弋许久，一遍遍地寻望。天蝎座是夏夜天空中最灿烂夺目的星座。杰是属于那个星座的女子。

我跟杰认识十一年。她是我初恋情人的妹妹，一个格外讨人喜欢的女孩。具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叫我“哥”的，我早已回想不起来。约摸是多年以前追随她姐姐一块慢慢叫惯的吧。久而久之，语落成真。尔后的日子里，我开始忠属于这一称谓。

“哥！”每次听杰这般呼唤，我紧锁的眉目便会情不自禁舒展，摊成一朵笑靥。即使那是电脑屏幕上滚动的一行字迹，或是电话中传出的一节音符，我总是难以抑制内心的欢喜，默默地感怀这份穿越时空的情愫。这一声，像像冬夜晨窜动的靛蓝色火焰，幽渺却温裹人心。哥，承载一种寄托，更是一份天职，无可推脱，一生的责任。

她再叫我哥的时候，已经整整过去四年。2011年生日的第二天，漫不经心打开qq空间，看到一句祝福：阿哥，生日快乐！当时心里咯噔一下，只剩一个念头，便是恨不能下一秒就见到她。这些年头，我心里无时不刻都在惦记着她，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机会再错过去，不能让她再从我身边溜走。在网上迫不及待向她讨要电话号码，然后立刻打给她。不到两秒，听到了她的声音。想起两年前与她邂逅的那个雨夜，由于种种原因，彼此寒喧了几句便又匆忙离别，甚至连电话都没能留下。那也是眼眸中最后一次明白无误留下她的倩影。那时候她还念大学。穿一件松松垮垮的t恤，长发随风飘散。如今呢？对着话筒，我不由分说：你现在什么样了？我想见你。

十多天之后，隔着两尺宽的餐桌，坐在杰的对面，听到她唤我：哥。这一声仿佛从很远的地域传来，飘渺得不真切。就像是在某个熟悉的梦景里。恍惚中，分明感到四年光阴形同激流在我身边奔腾而逝，各种明明暗暗的光影重叠、交织，像电影镜头的不断换切，久久方才沉寂下来。这四年，原来只是一个稍长的黑夜而已。一觉醒来，又从黑夜回到白昼。一切如初，彼此面对着面，继续着昨日的交淡。原来，我们未曾走散过。

将近半个世纪没有享用牛排的经历，我已全然不知该用左手拿刀还是右手。在空中比划老半天。额角冷汗涔涔。埋头往嘴里塞下两口通心粉，极力掩饰窘境。这时杰把她那份细细切好的牛排推到我面前，顺势伸手取过我那份。我猝不及防，惊讶抬起头。只见她笑盈盈地望着我，明波流慧，嘴角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哥，快吃吧。”我怔怔地盯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牛排，感到眼窝有些湿热，千言万语一齐涌上喉头，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本能地向她赔了个傻傻地笑，插了一块牛排往嘴里送。没想到笨手笨脚还是一种福份，它让关爱与照应变得容易。一边嚼着牛排，一边看着杰切熟练地切牛排，方才想起杰二十二岁了。虽然她言语表情依旧稚气未泯，行事大大咧咧，可举手投足间，却显露出成熟美丽的一面。原来，杰已经长大，变得更懂事了。

我是杰的哥，我对杰的疼爱是必然的。我曾那么爱过她姐姐，可最后却又把那女人伤得那样深。那场爱恋的结果对我来说是无可饶恕罪孽。也许，我对杰的关爱很大程度是在还债。试图偿还我欠她姐姐的债。虽然明知根本不可能，但这多少能够缓解我内心的负罪感。以爱的名义，将对她姐姐的爱转嫁于她，是不是一种病态心理作祟？我无从分辨。单从这点上看，与其说我是在疼爱杰，不如说我是怜悯自己。

几次忍不住想告诉杰：无论你什么时候需要我，我都会在你身旁。转念感到这样的陈词滥调暧昧的可笑。爱，挂在嘴边不如留在心里。爱一个人不容易。如果用心爱了，用行动诠释就好，无需承诺做旁白。而这样一厢情愿的爱，是在满足私欲？是对是错？我不得而知。也没人能告诉我答案。自有天地日月为鉴。

用餐之后，送给杰一个素花条纹的名片盒。逛荡很久才买下来的，不知她喜不喜欢。想来她是从事导游工作，兴许会用得上。杰打开礼物包装袋时，脸上掠过轻描淡写的表情，这让我有些失落。都怪我太想取悦她了，对一件寻常礼品寄予厚望，结果难为了她，也苦了自己。料想，她迫切想要的却是我所不能给予的。比如说，长久的爱人和幸福。唯有悠悠岁月可赐予她。倘若那一天到来，只愿还能听她叫我一声：哥。

与杰相处的许多愉快过往至今仍然清晰可辨，回忆时倍感温情。时空流转，如今杰在我的面前，依旧是精灵古怪我行我素，不时勾搭着我的手，仿佛一只永不倦怠的快乐鸟，全然一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样子。我想，她一定也有诉不尽的哀愁。每个人的心中总隐藏着他人无权过问的秘密。只是渴望默默陪伴在她身旁，聆听她的快乐，分担她的苦楚，不离不弃，直至岁月深处。

记得十一年前的那个下午。我骑着一辆70摩托车到处闲逛，看到小杰一个人在路基上走着。我在她身旁刹住车，“嘟嘟”拼命按着喇叭，想要送她回去。第一次离她那么近，可她甚至都没有抬眼望我。两个人就生生的错过去。彼时，我是一个问题少年，她还只是稚嫩生涩的女孩子。幸运的是，而今的我，依然是她的哥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