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心中装着大海,却不知如何去澎湃。
小的时候,总是狼吞虎咽一边吃东西一边写作业,然后喜欢从姐姐拿回的书刊中,翻阅和啃噬里面与现在的世界相隔久远的文字。那个年月的小镇与外界之间是孤独抽象与陌生的。唯一与之接触的是从欣欣向荣的文字里拥有感天悯人的浪漫怀想。
等我长到十八岁,第一次离开小镇去县城读书,才知道曾经幻想的浪漫情节是多么虚无飘渺,曾经以为山以外的山是巫山,山那边的海是沧海。
当我站在人生最高端的渴望变成连绵起伏的丘陵,这一切不免大煞最美的少女情节,真的有一种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感觉。之所以心中一直波澜不惊,应该和这些不高不低的丘陵有着很大的关系。
让思想袖手旁观,今夜里只做一个更加妩媚动人的女子,足不出户,笑不露齿。喜欢极致的荒凉悲惨到痛不欲生。更喜欢那种人前面若桃花,被地里杀机暗藏,有着很深的城府,吐着烟圈想心事的女子。这些都是我做不来的,每每有邯郸学步的想法,总怕迷失自己,又小心翼翼回到原点。终究如此只学会囫囵度日。
我想,有关人性的回归是必然的,将来也如此。好比夜是宁静的,宁静之后的必然将是白天的喧闹与吵杂。就如顾城所说:太阳去追赶黑夜,又被另一群黑夜,所追赶……
阳光很充足,世界的光就这样旖旎而生,使那些久远的越来越模糊的风化时光在眉梢燃起……少女情节的某个片段,与意大利乡村的风情,欧式建筑和错落有致的布局有关。
重彩浓妆和简单线条的勾勒和童年的经历有关。此后,我更欣赏和注重铅笔绘画中侧与锋的黑白较量所达到的效果和差异。这一切都来源于——
那一年小镇也学着外面的世界开放了,新的事物新鲜的面孔新的名词,让小镇如沐春风。就在离我家不远的村院内,招商引资来了一位从邻县退伍的军人,懂绘画,在镇里领导大力支持下办起了制镜厂,他为厂长。
制镜厂是我每天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每天两次都要在那个高高的牌匾之下,有一会心的仰慕和深情的注视。牌匾是由深蓝色的大海和文字组成的画面,大海波涛汹涌,浪里浪外飞溅的白色水花,让我有种莫名于站在大海面前的冲动。
那个年月喜欢绘画,原因很单纯,只是喜欢。不懂创作,只是临摹,我把放学后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这上。从父亲吸烟的小烟盒到美术课上的任意一个图案。当时在条件闭塞的小镇,只有普通写字的铅笔,后来用于绘画的铅笔,还是父亲拜托远在武汉读军校的表哥探亲捎过来的。收到铅笔和厚厚的绘画书藉,那种兴奋的心情是现在所有的心情加起来也不会有的兴奋(用语言形容不出来)。从一个个白纸本(a4纸大小)的一页页减少,到墙上的各种风景的增多,我的笔力和劲道与日俱增。
相对来说,父亲在小镇上也是一位名流,不久之后,他就把制镜厂的厂长请到家里来吃饭。母亲为这顿饭下了很大功夫。席间,听到父亲特意向厂长介绍了我的绘画作品(都在土墙上贴着呢),就在他们酒喝到一半的时候,我画的一头驴,在尾巴甩起的时候栩栩如生了。我迫不及待地拿给他们看。父亲醉意朦胧的的端详着我那头心爱的驴,然后笑着说,越看越感觉这头驴有些生气要发怒的样子……父亲和厂长一起笑了。厂长不置可否,虽然从头至尾也没听见说出个一二三来,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依然高大,当初我不知道自己有多谦虚,感觉比我懂得多一点的人,都是我可以求教的对象,特别是对文字和绘画的追求和造诣上。暑假的第三天,我就来到制镜厂给厂长当徒弟。
真正的生活是有戏剧和艺术性的。我收了一个师傅,只在他身边呆了三天,其中有两天他出差。后来他家忙于盖房子,我负责每天给他看小孩。
暑假结束之后,我又开始忙碌的学习。这之后不久,制镜厂因种种原因倒闭。我的厂长师傅为了家庭的需要,另谋出路。
只跟三天的师傅学到一句话:吃人嚼过的馍馍不香。多少年来偶尔想起,咂咂舌确实有味道,但是没有受益多少,只因为我太普通。总是心中装着大海,却不知如何去澎湃。
再后来,姐夫给了我一本烫画,这本烫画我特别喜欢,以至于爱不释手。再后来,尝试用细的毛笔在玻璃上画山水画鸟虫。这次尝试非常成功,从此后,我们家的屋子里便有了与黑白颜色相抗衡的色彩更加突出出来。前几天回老家,被邻居的嫂子拉进她家小叙,偶尔看到多少年前的小厨柜还摆在那个角落里,厨柜的中间有两条玻璃镶的框。玻璃就是普通的那种,玻璃后面衬着白纸,可以让玻璃上的画显的更清楚。不普通的是,时隔这么多年,我居然还能看到少女时代(那个时代,我称自己为玻璃时代)自己的亲手画的两幅莲花图,莲花虽然简单,但一直这样妖娆着清晰如昨,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ⅱ]从唐朝开来的火车
读着朝辞白帝的时候,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夜半里,和李白同舟共济,我轻轻摇动着橹,扬帆远行,当一千座山从我身边一闪而过的时候,一个白色的巨浪打来,眼看着和李白就此分手,本想用脚踏住小舟,脚使劲一跺成空,一个激灵吓醒,睁眼一看,是姐姐怒目横眉的脸正欲吞我,我顺手扯上被角把脸盖上,姐无声,息怒而睡。捂着被的脸,憋出了一身汗。醒来之后,再也无法入眠,刚才和李白的情景是如此的温馨和醒之后那种孤独的惬意。
睡眼惺忪的我一直在体味着“千里江陵一日还”这句话的最后一个“还”字,或许不仅仅是遇赦的喜悦,那么到底还有谁能够让他暗处传神,眉目之间生出润朗,让他归心似箭呢?只有一个字“情”这种情是广义的,但也不排除缠绵悱恻。只可惜在李白的年代还没有造出“火车”这两个字,否则,李白在唐代要是开着火车,一个人千里迢迢从白帝城出发,只需几个时辰便可抵达江陵。当年的轻舟,就可日行千里,对现代交通工具相对来说,是个极大的嘲讽。
[ⅲ]欲哭无泪的感动
感动是什么?也许就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微笑或是一段岁月!也许……什么也不是。而我的感动有些时候是欲哭无泪的那种,就象有一场大雨要降临,忽然那片云彩又飘走了,那么多的积雨云层说没就没了,湛蓝的天空之下,我一个人在心中酝酿灰朦朦的雨打湿睫毛那刻的晶莹,凝固滴落凡尘的落寞。
总想热泪盈眶的对某个人因某件事说些感动的话,结果话说到一半,一个从我身旁走过的纹身男人,把下面我想说的话全带走了,处于尴尬境地,颜面全无的我,假装一拍大腿,天啦,全完了,炒菜的锅还点着呐。其实,我们都在感动着,只是有些感动真的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或许我们身处繁杂,有些微不足道的感动与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如何感动自己或别人。
[ⅳ]每当残阳如血,我又想到了那位母亲。
一个下午的时光,一筹莫展。此刻的我正在莫里兹的短篇小说《七个铜板》里为找到第七个铜板发愁,只为买一块肥皂,需要几个小铜板,然后去给富有的人家洗衣服,挣些微薄的收入,来维持一个家庭。我深深的陷入了和母亲一起翻箱倒柜的境地,巨无细细,在可以摸索的地方摸索。为找到这些铜板,不是气急败坏,而是那种欢欣雀跃的。穷人也可以笑,甚至可以说,穷人在想哭的时候也常常是笑的。于是,我从现代的悲哀中跌落到30年代匈牙利人民贫困苦难生活的惨状……
突如出其来的一阵暴雨,敲打内心的慌乱,随着雨点增大数量增多速度加快,心跳和迷茫的孤独感越来越重,越陷越深。
当残阳布满西天,我就会想到那位咯血的母亲,两种颜色极其相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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