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日子回驻,妈妈不知从何处翻出一条手链,细碎的透明小珠,绕着菱形的粉红珠子,间或是白色的小珍珠嵌成花钿的形状,很精巧雅致的感觉。
透明碎珠跟粉红菱珠固然不知是什么质地,就连那白色的小珍珠,也只是人工养殖,形状其实称不上规则的劣等珍珠罢了。只是质地虽然很是普通,根本不能称为首饰,只能说是玩物,但那粉红银白的色泽,那细碎串连的梅花小钿的形状,着实细巧可人,很有几分小女儿的娇俏情态。
妈妈说,这串珠子,也是别人送她的,只是她一老太太,戴这种小姑娘们戴的珠子,着实不伦不类,也根本戴不出门,所以就给我算了。
我知道,其实,就算这串珠子不是这么精巧秀致,就算这只是一串佛珠,母亲也是不会自己留下的。老太太一生不肯藏私,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想着留给儿女,你若执意不要,她反而会生气。
我于是只好留下,顺手串在了手腕上,看着妈妈开心的样子,心中微感恻然:谁言寸草,报得三春,可怜天下父母心。
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说一个成年女子,可以没有许多时尚的衣服,但多多少少,都应该有自己的一些拿得出台面的首饰,——这样偶尔出席什么正式场合,不至于让自己太寒酸。
我从小就孤僻内向,不喜与人交际,如今更是宅的厉害,倒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场合好让我出席。即便偶尔需要出去,也向来随意,只是日常形态,从不特意修饰妆容。加上经济向不宽裕,衣食尚且窘迫,自然更不会对这些有的没的,身外之物上心。
一个朋友说:你好像从来都没有太多的物质欲望。
其实欲望这玩意吧,也是跟随人的生存条件水涨船高的。
如果你的经济能力很是一般,你或许在二三线城市买个小居室的房子便知足了。如果你有上百万,自然便想着买一套大房子。但如果你身家亿万,那肯定是要豪宅、名车、出入高级会所了。
我如今还在温饱线上挣扎,自然不敢让自己滋生出太多的物质欲望,徒然困扰自己本就窘迫交加的心。
所谓“饱暖思淫欲”,如此而已。
话题又扯远了,现在回头再说那串手链。
话说那串手链,自从那天套到手腕上,便一直没有摘下来。
只是那手链看似精巧,但戴在手腕上,却甚是宽松,总不肯老老实实地保持我想让它保持的既定状态,一不注意,便搭钩滑向了外面,而花钿却跑到了里面。
有时发现了,便用左手把它转一下,让它花钿向外。
——你说人家卖水果的,还知道把又大又光鲜的摆在上面呢,你小小一串手链,内秀个什么劲啊?本身就是装饰品,怎么可以这么不敬业呢?就算你想慧中,可至少也先秀一下外啊!
如此这般,虽然那四颗人工小珍珠每天戴在手腕上洗衣磨擦的,不仅没有链老珠黄,反而越发珠光盈然,只是这样每天转来转去,偶尔洗头时,它还会挂到头发,却也着实让人不耐。
于是前几天一烦,伸手把它摘了下来,直接丢进了抽屉。
手链是摘下来了,当时也顿觉腕上爽利了许多。只是,许是这几个月来每日一刻不离的戴着,以至于不知不觉间,便将它当作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所以现在虽然摘下来了,可低头抬头间,总是忍不住的还是往手腕上看,看它有没有再溜的花钿向内。
有时即使不看,也总是顺手往手腕上抹,想正它一正,待摸到已然空无一物的裸腕时,才想起自己已经把它摘下来了,于是不禁哑然。
犹记得,有一回出门回家,发现门竟然没有锁上,于是从此每次出去带上门后,便再用手推一下,试试看有没有锁实。天长日久,就这样养成了习惯。
那一次一个朋友来访,跟她一起出门。因为朋友催的急,且当时两只手中都拿有东西,于是顺手把门一带,就一起走了出去。
只是在出去的那段时间里,始终心里慌慌的,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直到晚上回家,拿钥匙开门时,才想起来,原来走的时候,忘了推一下门试试有没有锁实。
由此可见习惯这东西啊,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事情。一样东西,一种行为,一个人,我们从陌生,到熟悉,再到习惯,一点一滴,潜移默化,就这么悄悄融入了我们的生活习性中,习惯的过程,是润物细无声的,而乍一割舍,却总会有诸多不适。
有时,一个人的离开,会让你很痛很痛,痛到几乎忘记了呼吸,几乎无法继续生活,但这很可能也只是割舍一种习惯的过程,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把它当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这割裂的痛,让我几乎痛不欲生。
只是,成也时间,败也时间,时间是最好的黏合剂,不经意间便把原本跟你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硬撮合到一起,时间也是最好的疗伤药,任你多重的伤,多深的痛,都能让你逐渐淡去,终成过往。
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不舍的物,不愈的伤呢,端底只看你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习惯一个习惯的过程是长是短罢了。
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乎?”
拾得曰:“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对于一个不得不割舍的习惯,大可亦如此。
(文/风里桐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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