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喜欢听“太平天国”的故事,不知不觉之中,对“曾剃头--曾国藩”的印象颇深,而且是恨之入骨;长大后,在大学的图书馆里偶尔见到了《曾文正公全集》(1995年版),读其文章,顿感“高山仰之,景行行止”,一种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今日,偶得着一个机缘,与同仁一起驱车从省会长沙出发,历时四个多小时的颠簸, 终于来到了令人心驰神往的“曾国藩故居”。。一座高高的荷叶标志矗立于镇中心,街道两旁屹立着的仿古明清回廊式建筑,使这座小镇时尚中透露着典雅的气息。
曾国藩故居富厚堂距离荷叶镇中心约两公里。我们沿着笔直的水泥马路一路前行,路上会发现许多前来参观的游客,路两旁挂着长长的“国藩故里欢迎您”字样的横幅以及路边竖着的巨大广告牌,让人似乎有一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感觉。
曾国藩故居----富厚堂,又名毅勇侯第,是曾国藩的侯府,始建于清同治四年(1865年),坐落在湖南省双峰县荷叶镇富托村的鳌鱼山脚下,与湘乡市、湘潭县、衡山县、衡阳县相毗邻。整个建筑群体宛如北京四合院结构,包括门前的半月塘、门楼、八本堂主楼和公记、朴记、方记3座藏书楼、荷花池、后山的鸟鹤楼、棋亭、存朴亭,还有咸丰七年曾国藩亲手在家营建的思云馆等组成,颇具明清园林风格,全宅共占地约60余亩,建筑面积1万余平方米,被当地的老百姓称之为“丞相府”。
曾国藩是我国近代史上一个具有重大影响的历史人物。其先后晋升为两江总督、直隶总督,诏加“太子太保”,封“一等毅勇候”,授“英武殿大学士”,升“光禄大夫”,溢称“曾文正公”。同治4年(1865年)秋,素无终身官场打算的曾国藩,准备先动员家眷回籍“立家作业”,自己以后再作引退,因夫人欧阳氏对旧居黄金堂门前“塘中有溺人之事,素不以为安”,即令其子曾纪泽,“回湘禀商两叔”,移兑富托庄屋,由曾国潢、曾国荃、曾纪泽经手主持,依照候府规模,花十年功夫营造了富厚堂。富厚堂占地四万余平方米,建筑面积9202.86平方米,为土石砖木结构,回廊式风格,内外群有八本堂、求厥斋、旧朴斋、艺芳馆、思云馆。八宝台、辑园、凫藻轩、棋亭、藏书楼等各种建筑,当年正门上悬挂着“毅勇侯第”朱地金字直匾,门前花岗石月台上飘扬着大清龙凤旗、湘军帅旗、万人伞等,景象颇为壮观。整个建筑虽具侯府规模却古朴大方,虽有雕梁画栋却不显富丽堂皇,基本体现了曾国藩对建宅“屋宇不肖华美,却须多种竹柏,多留菜园,即占去四亩,亦自无妨”的意旨。 1866年秋,主楼竣工,曾国藩夫人、子女和儿媳即回籍住进了富托新屋。
富厚堂原称八本堂,取自曾国藩“读书以训诂为本,诗文以声调为本,事条以得欢心为本,养生以少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忘语为本,居家以不晏起为本,作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的家训,后曾纪泽据《后汉书》“富厚如之”而改现名。富厚堂虽不胜豪华,然曾国藩得知修屋花钱七千串而为之骇叹,他在同治六年二月初九日的日记中写道:“接腊月甘十五日家信,知修整富厚堂屋宇用钱共七千串之多,不知何以浩费如此,深为骇叹!余生平以起屋买因为仕宦之恶习,誓不为之。不料奢靡若此,何颜见人!平日所说之话全不践言,可羞孰甚!屋既如此,以后诸事奢侈,不问可知。大官之家子弟,无不骄奢淫逸者,忧灼曷已!”
从富厚堂建筑风格来看,这里的好风水全被这座毅勇侯府占光了。整座宅第坐西朝东,背倚古木森然的鳌鱼山,东面是一片平野,与远方的衡岳诸峰遥遥相对。
毅勇侯第正门前是一个半月形台坪,台坪外是一个很大的半月形莲塘。这荷塘取自《礼记?王制》"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中的泮宫之意。泮宫即周代诸侯的学宫。我在深秋的早晨赶到这里,这荷塘早已失去了往日一望翠绿的神韵,惟有参差疏落支楞着的枯叶,暗示着这里曾经有过的旺盛气象。
曾国藩是个非常复杂的历史人物,撇开他的政治军事思想不说,我觉得他的修身持家之道,在现今功利盛行物欲横流的世风中,特别有针砭的价值。曾氏为清王朝疆场效命,官至极品,金银财帛,唾手可得。但曾氏以为,"处此乱世,愈穷愈好",自己虽身居高位,"总以钱少产薄为妙"。
曾国藩以文治武功为晚清政府建立了丰功伟业,然而,其作为程朱理学的集大成的继承者,清代桐城理学大儒,却终生为政务所羁绊,他在遗嘱中深愧自己一生"学业一无所成,德行一无可许",告戒子嗣须做到"慎独则心安,主敬则身强,求仁则人悦,习劳则神钦"。曾国藩希望后代不要再涉足军政界,而以治学为安身立命之本。曾氏后人谨遵祖训,无人热衷仕途,学者倒是出了不少。
曾国藩夫妇一共生了3个儿子,长子纪弟,两岁就夭折了,以后生的纪泽、纪鸿,均长大成人。曾国藩对儿子的教育是下了功夫的。曾一再表示“不愿子孙为大官,但愿为读书明理之君子”。为了儿子读书明理,他规定儿子每天必须做四件事:看、读、写、作。“看、读”要5页纸以上,“写”要写字100个,“作”要逢三逢八日作一文一诗。尽管父子间经常相隔千里之遥,他总是抓紧一切空隙不厌其详写信回家,细心指点。这种指点,很少摆出老子的资格,而是像朋友那样推心置腹,像老师那样循循善诱。他常用自己的得失启迪儿子,还要求儿子不要光学中国的经、史、子、集,天文算学,还要学外国知识,尽可能掌握更多的知识,这也是当时一般守旧昏庸的“封建脑瓜”所难能的。
曾纪泽正是在父亲的引导下,不但中国的诗文书画均有造诣,对西方的数学、物理、化学及语言文学,也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曾写过《几何原本序》、《文法举稿序》、《西学述略序》等文章,对当时传播西方科学起过一定的作用。他还自学多国文字,通晓英文,后来成为清朝著名的外交家,做过出使英、法、德、俄4国的钦差大臣。后任驻俄公使,与俄国人力争,终于废弃了清朝政府吏部左侍郎崇厚与俄国签订的《里瓦几亚条约》,于1881年2月24日,重新与俄国外交大臣吉尔斯在彼得堡签订了《中俄伊犁条约》,除收复了伊犁9城长600里,宽200里的土地外,还夺回了崇厚条约中被割去的伊犁南部长400里,宽200余里的特克斯河口南的广大地区,废除了沙俄在新疆一带的许多特权,挽回了部分领土主权。这在日益腐败的清王朝里,是惟一的一次外交胜利。
曾纪鸿比曾纪泽小9岁,同治三年(18*4年)七月,他父亲刚刚受封侯爵,16岁的他正好去长沙参加乡试。当时,政治腐败,科举考试盛行递条子,开后门。曾国藩怕儿子误入歧途,在开考前的七月初七日写信给纪鸿说:“场前不可与州县来往,不可送条子,进身之始,务知自重。”考完发榜之前,曾国藩又怕儿子去活动,又于七月二十四日去信告诫儿子:“断不可送条子,致腾物议。”这次乡试,纪鸿榜上无名,以后多次应试,仅得一个“胜录附贡生”。难得的是,纪鸿始终未送过条子,曾国藩也没给主考官打过任何招呼。在特权盛行的封建官场,实在难能可贵。
曾纪鸿后来自学成才,著有《对数评解》、《圆率考真图解》、《粟布演草》等数学专著传世。他是中国近代著名的数学家。可惜英年早逝,仅33岁。
曾国藩直系第四代孙共15人。依照惯例,族谱不上自家女子名字,而在此谱上,属曾国藩第四代孙的,却上了两个女子的名字——宝荪、宝菡,前面均冠有“贞女”二字,那是“终生不嫁”的意思。这15人中,除昭润、昭揆20岁早逝、昭榕于24岁早逝外,其余12人均取得了高等学校的学历,各有专长。宝荪、昭檆(曾约农)还留学英国,昭权、昭桓还留学美国。曾宝荪、曾约农是同辈中年纪最大的,同生于光绪十九年(1893年),在英国留学后,姐弟在长沙创办“艺芳”女校。1946年春,湖南克强学院建成,曾约农受命为院长,曾宝荪则重建“艺芳”女校。解放前夕,两人经香港去了台湾,曾宝荪继续任“国大代表”,1978年7月病故,时年86岁;曾约农任台湾大学教授,东海大学第一任校长,1987年12月病故,时年95岁。其他兄弟姊妹,昭桦于1949年在香港乘飞机撞山身亡,年仅43岁;昭柯去了美国,1992年病故,终年74岁,昭权、昭棉、昭谏与宝菡都留在大陆,除宝菡行医,其他都在文化教育界。昭权曾任湖南大学电机系主任,“文革”时死于武汉,昭棉在湖南广播电视厅任职,已退休;昭谏也已退休,现住在北京。
曾国藩一共有4个弟弟:老二曾国潢,老三曾国华(过继给他叔父曾高轩为子),老四曾国荃,老五曾国葆。这4兄弟共有6个儿子,14个孙子,41个曾孙,第五、六代遍布海内外,就无法统计了。这四房的后代中,也出了不少才华卓著颇有影响的人物,这里仅介绍其中的4位:
曾广植是曾国华的孙子,1948年赴美留学深造,在美国印第安纳州帕都大学攻研有机化学。1956年,他响应祖国号召欲回祖国服务,被美国移民局非法关进精神病院,折磨迫害达14个月之久,但他报效祖国的赤子之心毫不动摇,美国移民局只得宣布将他“驱逐出境”,终于在1957年7月回到他朝思暮想的祖国。回国后,他担任中科院上海化学研究所副研究员;他领导的科研小组发明的甜味剂(无毒糖精)引起了国内外科学界的重视,此项成果已在美国应用,并获得专利权。
曾昭抡是曾国潢的曾孙,1920年公费赴美留学,入麻省理工学院攻读化工专业,1926年毕业,获化工学博士学位。毕业后,他不顾学校挽留,毅然回国服务,致力化工科研,先后在中大、北大任化学教授,并任化工系、化学系主任。创办《中国化学会会志》,任总编辑达20年之久。还担任《科学》、《化学》、《化学工程》等杂志编委,发表了许多很有价值的论文,引起了科学界的瞩目。1946年再渡重洋,去美国麻省理工学院任教,1947年赴欧洲讲学,1948年在香港报界工作。全国解放前夕,周恩来总理电邀他回国参加政协会议,他欣然赴会,并在新中国先后任北大教务长兼化学系主任、教育部副部长兼高教司司长、高教部副部长兼全国科联副主[xi]、中国科学院化学研究所长、全国高分子委员会主任等职,成绩卓著,著述甚丰。不幸于1957年错划为“右派”,1967年12月在武汉大学含冤去世。直到1981年才平反昭雪,恢复名誉。
曾宪植是曾国荃的玄孙女,很早投身革命,解放后长期在全国妇联工作,担任过全国妇联的副主任等职。她曾是叶剑英元帅的夫人,与叶帅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叶新平。那正是抗日战争时期,因两人工作都很忙,儿子便交给了住在湖南老家的曾宪植的父亲曾镇渭代为抚养,同来的还有叶帅与前妻的儿子叶选平。两兄弟都在曾家长大,上学,叶帅也曾多次来过曾家看望儿子。叶选平离开曾家较早,叶新平直到解放初,叶帅在广州工作,曾镇渭电告叶帅,才由叶帅接去。叶新平后来在国防部工作,“文革”时备受迫害,右手被打断,现在左手写字,书法亦精。
曾国荃还有一位玄孙叫曾厚熙,自幼喜爱绘画,其父曾昭平曾让他师从一位姓彭的国画家,得益良多。1948年8月,他从长沙去九龙,最后定居香港。1950年,他先后在香港、澳门、新加坡、印尼等地举办画展,得到港澳同胞与海外侨胞的好评。不久,他荣任华南大学艺术学院院长。后来,他与著名国画家张大千去巴西、法国举办画展,足迹涉及欧、美、亚、非、大洋洲20多个国家和地区,伊朗、约旦、法国曾书赠了荣誉状,并被联合国聘为文教委员。
我沿着一望无际荷塘,拂面扑来沁人心脾的荷花香,伴随着阵阵蝉鸣,穿过富厚堂的黑漆大门,走在寂静空旷荒凉的深深庭院,踩着“吱吱嗄嗄”的木楼梯,踏上宅南藏书楼求阙斋的三楼。眺望着广袤的沃野,我顿时明白,同治十年(1871年)曾国藩以刚过花甲之岁,客死于南京两江总督任上时,内心深处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在有生之年回到荷叶塘,回到自己精心收集富甲天下的藏书楼,翻翻书卷,曝曝冬阳了。
我站在空空如也的曾氏藏书楼三楼,远远地望见富厚堂正门前的半月形泮宫荷塘。夏日的荷塘里,田田的荷叶迎风招展,摇曳着身姿。这令我想到了南宋诗人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来。此时此刻,能让人想到的不仅是这里的无限风景,还有这座建筑以及它的主人给后人带来的无尽反思和追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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