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纪念中国共[chan*]党成立90周年。
——题记
【1】
哀牢山脉连绵千里,静静横亘在岭南。
山之间,红河如一条彩带,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向很远的地方飘去。浪花滔滔的江畔,一座叫“大平掌”的大山,莽莽苍苍,海拔在2800米以上,山头的山坳处,丛林覆盖之中,居住着300多户人家的一个彝族村子,叫蒿枝地,这是滇桂黔边疆纵队滇中独立一团的驻地。
1949年夏,解放大军如摧枯拉朽之势,挺进大西南,驻扎在云南的国民党第八军,第四十三军,在军长李弥和余程万的带领下,惶惶然如丧家之犬,逃进滇南哀牢山的崇山峻岭之中,伙同当地的土匪恶霸,负隅顽抗,一方面等待蒋介石“反攻大陆”,一方面企图向泰老缅相连的“金三角”地区撤退。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毛泽东高瞻远瞩,不仅仅是打过长江去,更是要解放全中国。当年没有学楚霸王,现今不学石达开。
1950年夏,朝鲜战争爆发,土匪和残军们欢呼雀跃,好像美军立马就能打过鸭绿江来。“美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纸老虎”,毛泽东指点江山,彭大将军横刀立马,带领三军,“雄赳赳,气啊昂昂,跨过鸭绿江……”
抗美援朝的烽火熊熊燃烧,而在滇中南,从1948起,土匪和国民党残军,在崇山峻岭中和新生的人民主权对抗正酣,演绎了一场场征粮剿匪的壮丽诗篇。
陈赓将军在刘邓首长的指示下,率领二野的解放大军,一举攻克蒙自机场,截断了国民党在大陆的最后一块飞机场,原国民党云南省主[xi]卢汉,在我强大的政治军事攻势面前,宣布起义。
军长李弥和余程万,表面上假惺惺的在起义书上签了字,暗地里,和国民党军统局昆明特务组组长沈醉相勾结,在云南和平解放前夕,率部挺进哀牢山。
“妈的,八百万都灰飞烟灭了,我就不信你李弥余程万还能翻了天。”陈赓将军勃然大怒,在攻克蒙自机场后,和二野的将官说,“一直追剿这股残军,直到彻底消灭。”
所属43团,团长是跟随昆明军区副司令员朱勇强的得力将官,叫董安贵,当时,地方武装滇桂黔边疆纵队已经成立,参加过抗日战争的南下干部谢同之担任纵队司令,下设三个团,分别驻扎在滇中南的小山城中。
驻扎在哀牢山中蒿枝地的,是边纵独立一团。团政委就是被当地群众称颂的巾帼英雄段淑媛。
按照陈赓将军的部署,朱副司令员亲自和董安贵谈话,命令其带领43团,挺进戛洒江边的蒿枝地,和驻扎在哪里的边纵独立一团会合,开展群众宣传,征粮,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剿灭小股土匪,迎接主力部队进山剿匪。
和蒿枝地遥遥相望的江对面,高耸的大山深处,有一座叫气派豪华的庄园,占地30多亩,庄园内,曲径通幽,亭台楼阁,飞椽高耸。
这里是哀牢山最大的土匪恶霸莫之的庄园。
卢汉起义后,莫之在昆明读书名字叫莫芳的女儿,受到开明人士,以及地下党的宣传和感染,曾经专程回家几次,做父亲的思想工作,说:“爹呀,共[chan*]党是让人民大众都能过上好日子的政党,国民党已经没有出路了,我家在哀牢山多年,影响也很广,您该带头拥护共[chan*]党。”同时,让父亲解散团丁(土匪),向共[chan*]党交出枪,说,这是老百姓的愿望,毫无疑问,共[chan*]党将坐江山了。
刚开始,莫之是心动了,想不到,沈醉率领的特务仅在云南山区各地的就有3000多人,潜伏下来,分布到滇南各地,用金钱美女,封官许愿等各种手段,拉拢诱惑,动员土匪恶霸,团结起来,和共[chan*]党干到底,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等待蒋介石反攻大陆,等待美帝国主义从鸭绿江打过来。
派到莫之哀牢山的,恰恰是一个经过军统特殊训练出来的美女蛇,名叫胡笑波,人长得亭亭玉立,骚媚动人,莫之本来就是山中的一条色狼,几十年来,附近村子长得俊俏一点的女孩子,都难逃其魔掌,他正愁没有尝过城市来的美女滋味,虽然年龄相差较大,但军统的特务,为了“党国事业”,毫不犹豫的献出她那副肮脏的肉体。加之美女蛇报告沈醉,报经在台湾的毛人凤,蒋总统亲自任命莫之为“滇南反共救国军”中将司令,从此,高官美女,莫之铁了心与人民为敌。
经过仔细策划,他们打击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江对面大平掌山上边纵独立一团和奉命赶到的解放军43团。
【2】
胡笑波带来的国民党残军,当时就30多人,全副武装,是精选出来的得力干将。余程万在挺进滇南的时候,命令驻扎在江川的第八十三师,在师长王耀云带领下,起义后反水,之后沿途收集散兵游勇,已近1500人,开进哀牢山与胡笑波会合。
莫之的土匪(他们叫护乡团),有3000多人,加之美女蛇电报台湾,空投来先进的枪支弹药,于是,残军和土匪,一群乌合之众,群情激扬,把蒿枝地作为他们攻击的第一目标。
我方的边纵独立团,出了团部和警卫连后勤,大部分是经过宣传,当地的彝族群众新参军的人员,从武器配备到战斗素质,远远不能和敌方相比。43团的解放军战士,在开进哀牢山的过程中,在路途中多次和土匪残军短兵相接,经过了依施河战役、代味山战役、老虎山战役,牺牲了很多战士,等到达蒿枝地时,已经不足300人了。
1948年深秋的一天,在胡笑波总指挥下,土匪残军近5000人,头天从江对面的庄园悄悄过江,潜伏在丛林中,入夜,一阵当地土制的号角嘶鸣,乱哄哄的土匪和残军,包围了蒿枝地,等我方发觉,四面八方,像水桶一样,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蒿枝地村子里,还有近1500名群众,敌众我寡,更为了保护老百姓转移,边纵独立一团和解放军43团的战士们殊死抗击。
惨烈的蒿枝地战役打响。
枪炮声隆隆,漫山遍野只见黑压压的土匪和黄灿灿的“老黄狗”(当地人叫国民党军的诨号),经过三天三夜的激战,我方为保护群众转移,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三营长董耀南、副教导员杨琪在带领部队坚守村子入口,掩护部队和群众转移,在敌众我寡的态势下,毙敌200余人,在武器弹药打光的情况下,以短刀、木棒、双手和匪徒进行殊死搏斗,最后全部牺牲在阵地上。
最后成功转移的,只有后来任小山城第一任县委书记,当时独立团政委段淑媛。
驻扎在村子里的部队文工团,除了少数干部外,其他人还没有条件配备枪支。
大批土匪蜂拥着杀进村子,他们用木棍、砍刀,和土匪厮杀在一起,很多人牺牲了。没有牺牲的女战士,被匪徒击昏后,陷入敌手。土匪用严刑拷打来逼她们屈服,她们坚贞不屈,惨无人道的土匪,将她们强j*后杀害,然后投入波涛滚滚的红河中。大部分英勇不屈的女战士们,是参加过昆明“12.9”学生运动,听过闻一多先生演讲的青年学生,牺牲时年龄在都在20岁以下。
她们,用自己青春的鲜血,在红河之畔,在当地老百姓的心中,谱写了一曲惊天地、泣鬼神的壮烈悲歌。
三天三夜的激战,敌众我寡,土匪们血洗蒿枝地村子后,在国民党特务,国民党军统局驻新平防保组组长,中将参谋胡笑波带领下,高奏凯歌,回到江对岸的土匪老巢。
故事,从“金凤子”营救段政委开始。
【3】
“金凤子”学名叫曹凤,村子里的人都叫她小凤子。学名是参加解放军后,段政委为她取的。
她出生在一个叫“石崖脚”的小山村里,这山村,在离蒿枝地十多公里的山坳间。
村子最上方,茂密的树林中,几间茅草屋,是金凤子父亲三兄弟的居住地,他们一家带着年迈的父母,在山地里种点荞麦,平时上山打猎,过着平凡的日子。
1932年春,刚好是院子里那丛粉红色的金凤子花(当地人就叫金凤花)开的时候,老三家茅屋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夫妻俩高兴异常,他们一家人的“千金”女儿出生了。
一家老小,笑逐颜开。白发苍苍的爷爷,笑得花白的胡子乱颤,亲自为他们家的第一个孩子起名,叫“金凤子”。
老人当时绝对不可能想到,后来有了那首唱穷人翻身解放,也叫《金凤子》的歌,他是看到院子里的金凤子花开,才想到给孩子取的名。
山里人穷,金凤子的两个伯伯,近50岁的大伯,就没有能够娶上媳妇,二伯,是娶了邻村一个寡妇,几年了,没有生出一男半女,年迈的老人可急坏了,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老三身上,为了家中的香火不断,卖牛卖猪,就让凤子的父亲去小镇上的私塾念书,他也很争气,一年后,不仅仅学得了“人之初,性本善”之类的《三字经》、《增广贤文》之类的知识回来,还把小镇上开商铺的老板女儿娶了回来。
一年多后的今天,孩子终于不负众望,来到了人间。
全家人像心肝宝贝一样,领着这孩子,只要她要的,那怕天上的星星,也要摘来,不然,那个皱纹满脸的奶奶,絮絮叨叨的骂一家人,能骂上好几天。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一家人其乐融融过日子,金凤子四岁的那一年,父亲在一次上山打猎的时候,追逐一只兔子,摔下了悬崖,一命呜呼。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更遇打头浪,第二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以后,大伯二伯到小镇上去赶集,打算卖点山货后,买点日用品之类的回来,赶巧就遇到国民党抓壮丁,当时的“政策”是“两丁抽一,三丁抽二”,于是,哥俩从此一去不复返,很多年后,才听有人说,是被抓去怒江之畔的和顺镇,打日本鬼子的时候死了。
小凤子母女,从此生活在艰难困苦之中,靠小镇上的外公外婆救济着过日子。
和小凤子一起长大的,有村子里的两个小女孩,她们相处得很好,经常一同到小河里摸小鱼,一同到山里采野花。真是穷人的命不值钱,两个伙伴的父母,在生活的逼迫下,就把她们卖给了江对面莫之家当丫头,不几年,其中一个长得俊俏的,被莫之强行奸污,小女孩一时想不通,哭得皮泡眼肿,跳下了悬崖。
坎坎坷坷中,光阴荏苒,院子里的金凤子花,相伴山上的杜鹃花,开了十多次,谢了十多次,小凤子长大了,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也许是遗传了她母亲的优良基因,长得白嫩俊俏,绝对不像父亲一样黑不溜秋。
村子里的人啧啧称奇,这真是鸡窝里的凤凰,大山中的美丽杜鹃。于是,一个村子的人,男女老少,人见人爱,只要有小凤子的地方,就充满了快乐。
人们可爱逗她玩了,谁见到就说,凤子,唱歌给我们听,于是,她就唱山里的山歌;说,凤子,跳舞给我们看,她就高翘着羊角辫,扭着小屁股乱跳,逗得人们乐不可支;说,凤子,背诗给我们听,她就稚声稚气的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那是她外公教她的。
在她识字的外公和父亲教导下,从小她就会背很多诗词,唱起山歌来,树上的喜鹊也洗耳恭听。乖巧听话懂事,村子里的人可喜欢她了。
1947年春,小凤子去小镇上和外公外婆居住一段时间,在镇上,结识了地下党在私塾教书的一个先生,他天天讲故事给孩子们听,灌输的大部分是革命道理。
回想自己村子所经历的,回想起那两个当丫头的小伙伴,和被抓壮丁的大伯二伯,小凤子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很多。当时,地下党已经挺进哀牢山,在蒿枝地成立了滇南第一个党支部,秘密向当地群众宣传革命道理,宣传共[chan*]党的主张,宣传共[chan*]党是为人们翻身解放的。
小凤子幼小的心中,播下了革命的火种。
【4】
蒿枝地战役的枪炮声,传到了“石崖脚”这个小山村。
战斗打到第三天晚上,滇中独立一团的段淑媛政委,在几个战士的掩护下,和50多名老百姓和战士,顺利突围出来。
段政委站在高高的山头上,看着蒿枝地,黑黝黝的大山,此时,是那样狰狞,土匪们还在烧村子。一直到火焰渐渐熄灭,土匪们叫嚣声,已经渐渐向江对岸远去。
“战友们,你们的血不会白流。”擦下了不断滚落的泪水,她在心中默默而坚定的说。
身后追剿的土匪,步步逼近,段政委指挥着老百姓和战士们,边打边撤,在丛林里和敌人周旋。渴了,掬一捧山泉水,饿了,采摘野菜充饥。
几日后,老百姓和战士们打散了,政委身边,只有一起从蒿枝地突围出来的文工团的两个女孩。三人早已精疲力竭,两个女孩子受不了这样的折磨,鼻涕眼泪长流,每当此时,政委严肃的教育她们,说,共[chan*]党人和革命战士流血不流泪,不准哭!
其实,政委心中,也很可怜这年幼的学生,伴自己出生入死,但在她们面前,总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夜晚,帮她们盖好破旧的棉袄,一个人,独自落泪。
这一日傍晚,十多个土匪,哇哇叫着,在她们躲藏的山洞外叫嚣。政委赶紧把两个女孩塞进昏暗的石崖缝中,吩咐说,“你们听好了,不管外边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准出来,更不准出声”。
交待完毕,她一个人走到山洞口,看土匪是不是向这边搜索而来,想不到,刚探出头,就被土匪发觉了。
一声吆喝,几路土匪蜂拥而来,政委取下腰间的手枪,打死了十多个土匪后,刚把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几天不吃饭的人,体力不支,瞬间就被涌上来的土匪按倒。
兴高采烈的土匪,哇哇叫着,把政委五花大绑。
在土匪们用枪托,用肮脏的手推推搡搡中,政委毫不畏惧,大声怒骂:“土匪,强盗!老娘被抓住,不怕你们,有本事把我杀了,头断了,也无所谓,你们问什么,就是不说出来,不出来!”
其实,最后几句话,是说给躲在山洞里的两个女孩子听的。洞中的人,知道政委被抓了,眼泪汩汩流下,但紧抿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土匪们押着政委,顺洞口下面那条小路,准备带到莫之的庄园请赏。
话说小凤子,这天刚好和村子里的伙伴,到山上拾菌子,几个小女孩蹦蹦跳跳,走过一山又一山,背篓里,早已装满了鲜嫩的蘑菇。
“凤子姐,你快来看,打仗的人带着一个老婆娘(当地人对妇女的称呼)来了。”一个小伙伴发现了被土匪押着的政委一干人。
拨开灌木丛,真的看到了,小路上,一伙荷枪实弹的土匪,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骂骂咧咧的走着,凤子看到,女人眼睛里,露出仇恨而坚毅的目光。
“那老婆娘,肯定是共[chan*]党。”凤子想,“小镇上的先生说过,共[chan*]党不论男人女人都是硬骨头。”沉思中,一个解救的计策,已经在心底形成。
“你们过来。”凤子把小伙伴们叫到身边,说,“你们是不知道,国民党和土匪就要完蛋了,解放军已经打到昆明,我们这里也将要解放,狗日的土匪,押着的那个女人,一定是共[chan*]党,我们要救她。”
小伙伴们围拢在一起。如此这般,聪明伶俐的凤子交待着。
【5】
从茅草丛中,无数青橄榄噼噼啪啪的打向土匪。
“有解放军。”一个小土匪惊慌失措,端起枪来,对领头的土匪头子说。
“你妈逼,嚷什么。”土匪头子重重给了小土匪一巴掌,说, “解放军已经被我们打死了,没死的,还没有打来呢。”
“歪嘴,老五,你们去看。”头子说。
两个敞胸露怀的土匪,猫着腰,战战兢兢的举着枪,向茅草丛走近,毕竟心虚怕死,就自我壮胆,虚张声势的喊着“我看见你们了,快出来,不然打死你们。”
草丛中,嘻嘻哈哈的站起来几个小女孩,“说,叔,我们来拾菌子,看你们路过,就用橄榄打你们,逗你们玩呢。”
“妈的。”歪嘴和老五骂骂咧咧,“小丫头片子,你们找死呀,还叔呢,‘熟’的被狗吃了”。
几个孩子就蹦蹦跳跳,跟在土匪后面,叔长叔短叫得一干土匪笑容满面。
小凤子走到政委身后,乘土匪们不注意,悄悄的帮她解开了捆绑的绳索。其他几个小伙伴,吊着其他土匪的手膀子,缠着他们,问着些千奇百怪的问题,逗他们乐。
本来,政委是被土匪押在中间的,那些土匪,只顾和孩子们说话了,小凤子就慢慢把政委拉到后面,慢慢就隐入丛林中。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为什么救我?”政委也想不到,自己已经落入虎口,还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救了,激动中,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小凤子聪明伶俐,立马回答,说“我家是前面那个叫石崖脚的村子的,我叫凤子,救你,是看着你像共[chan*]党”。
政委心里想,想不到这哀牢山中,彝族的小孩子,还懂那么多。
“哎呀,你流血了。”小凤子一声惊呼,才看到政委左手臂上,先前和土匪枪战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挂了彩,鲜血从破烂的军装里渗了出来。
“你在这里别动,我去找药。”小凤子像个大人,交待着政委。说完,娇小的身影,隐入灌木丛里,不一会,就带着一把山里的草药回来,用她的小嘴,嚼碎了,轻轻抚在政委的伤口上,问,“好些了吗?”
政委看着孩子清澈的双眸,心中一片感激,那草药抚上伤口,钻心的痛,但她强忍着,说,“好多了,好多了。”
走了很远一段里,走在前面的土匪头子回过头来,看到不见了抓到的女人,“妈的!”一声怒骂,甩开掉着自己的孩子,问,“我们抓的人呢?”
此时,土匪们才如梦初醒。他们不知道,抓到的女人,是独立团的政委。
“到口的肥肉,长翅膀飞了,每人三块大洋,看来又泡汤了。”头子懊恼不已,“都是你们这些小丫头误事,别乱了。勾逼(当地方言)去拾你们的菌子。”
这些土匪,大部分都是山里的百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他们也是山里的穷苦人,在那些暗无天日的世道,无奈之下,才上山当了土匪。
孩子们一哄而散,土匪们知道是山里的孩子,也不会把她们怎么样,更何况,他们绝对想不到,孩子们救走的,是独立团的政委。
金凤子的名字,从此装在了政委心中。
【6】
小凤子搀扶着受伤的政委,回到土匪们搜查不到的村子家里。凤子娘看到女儿带回来的人,这多天,她都听到了蒿枝地那边传来的枪炮声,不用问,就知道了是什么事。
“娘,你可不能出去到处说哦,”小凤子人小鬼大,还不放心母亲,对母亲说。
在火塘边那简陋的木床上,凤子娘小心翼翼的让政委躺下,用干净的土布,为政委擦洗了满身的血污,说,“大妹子,你就放心在我家养伤,那些土匪,不可能搜到这里,即使搜到,乡里乡亲的,他们也不会为难我们孤儿寡母。”
政委眼角流出泪花,但牵挂着跟随自己的两个女战士,吃力的说,“大姐,在那个山洞里,还有我们部队的两个小女孩,能不能帮我把她们找回来。”
“大妹子,你放心,你说那个山洞,凤子她们从小在里面玩呢,她们知道地点,让凤子去领回来就行了。”
政委微微点了一下头,就昏昏睡去。
梦中,战士们都是鲜血淋漓,在和敌人厮杀,血雨腥风中,董安贵团长倒下了,董耀南营长和杨琪教导员倒下了,没有倒下的战士,还在用枪托,砸着一个个敌人的脑袋。突然,几个“老黄狗”,把那几把闪亮的刺刀,刺进了战友们的后背。
像一幅幅闪过的画面,每一副,都是坚毅的面庞,渗着血污,凝固成了烽烟中的夕阳。
“政委呀,政委……”一会儿,她又听到被土匪强j*后杀害,丢进红河的女学生们喊,“我们先走了,到另外一个世界,看共[chan*]党救穷人翻身解放。就我们死得好惨呀,政委,可记得为我们报仇雪恨那!”。
几个女孩全身血淋淋的,在向她招手,手上的血,甜甜的滴进她的嘴里。
“政委,政委!”轻声的呼唤中,政委添了一下嘴唇,一骨碌爬起来,睁开了眼睛,看到已经被凤子领回来的两个女战士,眼泪汪汪的在向她呼喊,凤子娘正用一把小调羹,喂着自己放了红糖的米粥。
死里逃生,想起了牺牲的战友,几人泪如泉涌。
很懂事的凤子,也在一旁抹着泪。
【7】
几个月后,奉命赶来的解放军四个师团的兵力,开进哀牢山,大规模的剿匪开始了。但这哀牢山脉真的很大,解放军在明处,土匪们在暗处,很多解放军战士是外省的,水土不服,生病的很多,延缓了剿匪的进度。
令人痛心的是,很多参加过抗日战争以及“三大战役”的战士,没有牺牲在明刀明枪的战场上,却在已经能够看到新中国曙光时候,倒在滇南的丛林中。
伤已养好的政委等人,每天,在凤子和小伙伴的带领下,翻山越岭,涉水过河,悄悄的侦查着敌情。政委看到,年幼但很懂事的凤子,已经是一个解放军的小战士了,在和打散后纷纷赶来集中的队伍,临时成立的党支部会议上,耐不住凤子的软磨硬泡,提出让她参军。
政委提出,支部其他干部都表示同意。
参军后不久,凤子在政委的关心下,其他两个被救的女学生做介绍人,她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chan*]党,其在石崖脚的家,也成为边纵的堡垒户。养伤的解放军战士,秘密联络的地方武装领导,在此接头,共商剿匪大计。
年仅16岁的金凤子,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滇桂黔边纵队滇中独立团,担任三营卫生员。从此,凤子用娇小的身躯,和卫生队的战友们,奔波在哀牢山的崇山峻岭之中,不叫苦,不叫累,冒着生命的危险,抢救着负伤的战友。
光阴荏苒,在战斗的青春里,在崇山峻岭中,转眼又是一年过去,小凤子已经长到17岁,女孩子天性活泼,在战斗的间隙里,总喜欢为战友们唱那首叫《金凤子》的歌,“金凤子,开红花,一开开到穷人家,穷人家,要翻身,世道才像话;今天盼来明天盼,盼望东边出太阳,人们喜洋洋。”歌声恬静,甜美,部队的干部战士,知道了她巧救政委的故事,特喜欢卫生队这个清纯可爱的小姑娘,那些受伤的战友,听到她的歌声,总会忘记了伤痛。
1948年8月,被解放军俘虏后押解到昆明的土匪头子莫之和军统特务胡笑波,在潜伏特务的策划下,成功越狱逃脱,带着对共[chan*]党的刻骨仇恨,潜回哀牢山,伙同一班残余的土匪和国民党残军,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对哀牢上的干部和群众进行疯狂报复,短短几个月时间,杀害地方干部和群众近百人。
莫之早就知道了小凤子参加了“边纵”滇中独立团,也知道是这个黄毛丫头解救了政委,咬牙切齿的扬言说:“金凤子呀金凤子,老子就要杀你全家,屠洗村子,让你们像蒿枝地一样,血流成河”。
当地群众,知道他们是秋后的蚂蚱,没有被他们的嚣张气焰所吓倒,依然支持着解放军和地方武装,动员在崇山峻岭中,属于自己亲属,“打游击”的土匪,出山向新生的人民政府投降,争取宽大处理,配合解放军征粮剿匪。
看到恐吓不起作用,像老鼠一样在哀牢山中东躲西藏的莫之,恼羞成怒,于1949年11月上旬,指使下属带领100多名土匪,在深夜里,包围了石崖脚,杀害了村子里的群众,抓走了凤子的母亲,带到深山老林里,毒打摧残之后,残酷将她杀害。
获知唯一的亲人被害的消息,凤子哭得昏了过去,政委对凤子说,“孩子,你现在是革命战士了,不哭!啊,天下穷人,那家都有一本血泪帐,要坚强!相信吧,一定为你报仇,让土匪们血债血偿”。
部队其他首长和战友,也纷纷给予了劝慰和鼓励。凤子擦干了眼泪,在当地武装的保护下,悄悄回到母亲坟前,向母亲叩了头,烧了纸钱,加深了报仇雪恨的决心。
转战中,时间到了1950年1月6日,小山城的历史记住了这个日子,活着的战友们记住了这个日子,茫茫哀牢山记住了这个日子,滔滔红河记住了这个日子。
这天,凤子和战友们,转战到一个叫“小抱脑”的村子,这是滇中独立团二营的驻地,谁也想不到,莫之和胡笑波,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孤注一掷,带领所有的土匪和国民党残军,呐喊声中,从四面八方围攻小抱脑。二营全体解放军将士英勇还击,从早打到晚,又到黎明,打退了土匪无数次进攻。看久攻不下,穷凶极恶的敌人,组成了“敢死队”,哇哇叫着,蜂拥而上。
由于在哀牢山剿匪的其他部队,在山高路远的情况下,即使星夜兼程,也无法及时赶到,经过两昼夜的激战,二营的战士们,在毙敌近千人的情况下,弹尽粮绝,全部壮烈牺牲。
战役中,凤子冒着枪林弹雨,在阵地上救护伤员外,为战友们送饭送水。她背着背篓,冒着土匪密集的枪弹,穿梭在各阵地之间,把食物和水送到战士们手里。战斗打响的第二天傍晚,在她送饭到八连阵地,中途被土匪火力封锁在一个小土丘后,无法进退,她灵活机智,利用土匪机枪手换弹夹的一瞬间,果断地快速向阵地飞奔过去,等土匪射击时她已到达安全地带。
在土匪“敢死队”攻入阵地的那一刻,凤子正在为一个重伤员包扎伤口,她穿着满身血污的军装,头上带着的军帽,那用红线绣成的红五星还是那样璀璨。土匪分不清她是男是女,是卫生员还是战士,手执亮晃晃的砍刀,挥舞而来。
凤子立马捡起已牺牲战友的枪,向敌人还击,亡命之徒的土匪,一个个倒下去,另外的还在涌上来。凤子的子弹打光了,面对步步逼进的土匪,凤子毅然站了起来,扑向土匪,拉响了部队配给卫生员的一颗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
凤子牺牲了,年仅18岁的生命,灿烂的青春,染红了哀牢山的杜鹃,掀起了红河的波涛。
哀牢山中,凤子和战友们牺牲的地方,金凤子花开得鲜红,鲜红……
(后记:本文根据真实的史实编撰。金凤子是真实的人物,现今,当地群众仍在传颂着她的英雄故事,1950年,陈赓将军题词,小山城那高耸的烈士纪念標上刻有她的英名。)
(本文为原创首发文章,谢绝转载。)
-全文完-
▷ 进入美泉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