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多年过去，奸相严嵩既倒，明朝更加盛世，普天下臣民莫不感念天子圣明。而梁家上下也尽释前嫌，和好如初，梁朝辰夫妻更是享尽了天伦。奈何天意难违，梁夫人终于没熬过八十四大砍，而寿终正寝。倒是梁朝辰如今已经年届九旬，手颤脚抖，老眼昏花，连五个女儿谁是谁都分不清，但仗着三女儿无微不至的关照，倒一直还在苟延。至于五个女儿各自的小家，用一句俗话说，家家有本自家的经，非一言能尽。

古语道人活百岁古来稀，在父亲九十大兽就要到来之际，五个女儿又商量着给父亲拜寿之事，其实这事更是老爷子藏在心底的大事。

这一天终于来了。眼看四月春来到，正是干爹生日时，备好寿礼莲步轻，先去爹爹家拜寿。只见全府上下，彩旗招展，红光飘飘。耄耋老父手捻长须端坐正中，五个佳丽依次前来朝拜，个个莺歌燕舞软语盈盈。朝堂上下一派和谐胜景。

你问寿礼有什么？且慢慢看来：一篮鲜果葆青春，两只寿桃水灵嫩，三鲜海货摆上桌，鲤鱼跃水年年余。四季花开富贵驻，满堂生辉喜庆寿。五福绣出锦帐楚，六帆金丝顺风船，七巧拼成福禄图，八方贺词飘玉堂。九九还春无尽时，更坐高堂养天年。

待到正式拜完，接下来的节目是父女自由会谈共商梁家大业。只见老父慢吞吞饮下一口三小姐递来的千年龙井，眯着眼就坐在了整座上。

大女儿首先发言：我梁家在天子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家业得到了飞速发展，人口取得了很大的扩充。在老父90诞辰之日，忆往昔看今朝，我们要牢记家史，纪念前辈，激发斗志，永远向前。我们不会忘记，是父亲和母亲的结合，开创了梁家开天辟地的伟业。是父亲和母亲的奋斗，才创造了我们这群如花似玉的人生。是父亲和你母亲不辞辛苦，一把屎一把尿把我们拉扯大。是父亲和母亲含辛茹苦，才养育我们长大成人。是父亲和母亲满身心血，才建设了我们梁家的丰功伟业。梁家所有这一切辉煌成就，赢得了全村人的瞩目，你们要永世不忘。尽管我家的家丁和佃户里，还有几家尚未温饱，还在写人在生病煎熬，但这正是为了激发先富起来的阶级斗志的必然参照。因为梁家上下实现全面公正共同富裕的伟大理想，从来就没有动摇过。

二姑娘接过话茬：大姐所言极是。我家能有今天，全是皇恩浩荡，父威天下。如今我家在全村的影响空前增大。在家父和相公的共同努力，今年一年就拆了影响我家风水的21户村宅，才有了如今我家宽广的通衢大道。还利索干净的搬走了16户小民的不雅墓葬，才有了梁家祖辈的豪华坟茔。尽管在和越村关于南海的争夺中，我们吃了些亏，但这正是父亲韬光养晦策略的伟大实践。相信在我家初级阶段走完后，我们一定能全面实现梁家的家族复兴大业。

三姑娘早就做好了准备：小小的越村不必挂怀，就冲梁家日益增长的国际影响力，相信他们除了偷偷摸摸偷些我们海底的石油外，绝不敢对我梁家村本体有任何非分之想！想当年，梁家祖先面对气势汹汹的蒋家匪帮，都从没手软。不仅消灭了近八十万村民，还把剩下的残兵全赶到了小小海岛。这是梁朝辰思想的伟大胜利，这是状元理论的丰功伟绩。我们梁家将在父亲的英明领导下，坚决贯彻梁朝辰思想一百年不动摇，始终坚持状元思想的绝对领导地位，坚决抵制一切外村腐朽思想，把三从四德的优秀传统继续发扬光大。……

三姐尚未说完，四妹就接了过来。这丫头说话心直口快不假思索：三姐说的没错，只是如今状元郎身边美女如云，前几天又玩起了失踪，三姐作为大奶奶，该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吧？虽说男人都会犯类似的过错，但状元郎也玩的太过火了吧？三姐一家在梁家最困难的时候表现突出，但这并不能代表三姐夫一辈子都好啊？看如今三姐夫摘花问柳，哪里还有点状元情操？作为状元夫人，没很好的相夫教子，也难逃其咎吧？

四妹还在滔滔不绝的说，却没看见三姐已是梨花带雨。大姐赶紧打断四妹，小声跟四妹嘀咕：四妹别说了。三姐夫不是玩失踪，没准已被双规了。今天咱家是喜庆的日子，大家只说高兴的事。人生在世，三年河东三年河西，这是自然法则。落难和发家谁都难测。以前的苦难我们经历了，现在的挫折也不在话下。如今父亲年高，还要我们多多来关照才是。让我们一起祝愿父亲大人万寿无疆。

被拦截了的四妹心有不甘。接着说，大姐你错了。梁家苦难的时候，是大姐二姐逼迫的双亲差点自缢身亡，还有什么资格谈孝敬？况且万寿无疆只能说皇帝，这样说父亲是大逆不道。难不成大姐要让咱家再次满门抄斩？况人总要死，谁能活过百年？快乐死去也是一种幸福。

四妹还在说着，但那声音完全被祝福声压了下去。只听这祝福声整个大厅里不断回响：祝老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祝老父亲万岁万岁万万岁。祝老父亲万寿无疆永远健康。

坐在主座的老父看台下一片热闹，也没搞清她们都说了些什么，只是张着嘴像哈哈笑的样子，又像想说些什么的意思。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因为等女儿们喊声停下来，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咽气了。

在一阵忙乱里，一直没说话的五妹才嘟囔了一声。细听那意思是：父亲活着是否能万岁我不知道，父亲死去是否幸福我也不知道。我原来只想说，父亲大人，请您吃好喝好喝好吃好的，但现在说这话也晚了。

于木鱼宅

2011-6-2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