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有水磨和干磨之分。我说的水与干,是指用磨推磨粮食时加水与不加水的两种推磨法,和用水力带动的水磨磨无关。我说的磨都是用来磨粮食和磨杂粮的,磨直接碾出的粮食非常好吃,尤其针对杂粮而言。我说的水磨是用来磨浆的,干磨是用来磨粉的。有人可能对石磨陌生,即使熟悉或认得,却并不见得使用过。而我却可以很自豪地说:我使用过小石磨。我说这话是很幸福的。磨,使我想起了老宅院,使我回忆起结婚后在大院里的一段生活往事和情景。并且它让我非常想念厨房外的天井,留恋那些已逝的却值得我永恒去追忆的珍贵日子。
说磨,有些人一定会将它与苦联系起来。而我要写的却是一种有滋有味的甘甜滋润的“小磨”生活。我结婚的那一年在92年初,房子是91年下半年老公单位分给的。当时的新房就在我妈家对面,中间相隔一条不算太宽的公路。婚后,妈妈经常关心我的小日子,她见我家住在楼下,前面有院,后面有天井,她自个儿喜欢,就给我添置了很多大家庭才齐备的坛坛与罐罐,都是腌菜用的,再有就是一方小石磨。这石磨就是用来磨豆汁和杂粮稀饭的。那时可没有现在的电动豆浆机,能有小石磨磨豆汁那是最令人稀罕与羡慕的啦。小石磨很简单,就是上下两块石头打磨而成的石盘,磨的底盘是石匠们精心工凿的一圈又一圈的刻纹。一个磨最关键的地方就是磨纹的深与浅,磨好不好用全赖它了。
我家的磨太精致,面积只有一个中号锅底那么大,但是,拐磨、磨磨起来却很方便,一点儿也不吃力。通常拐磨的时候,我就把在厨房吃饭的小桌子(婆婆给的老式小桌,非常耐用的一种,听说都是好木头,但做工却很粗糙)给端到天井(天井也就是套房与外厨房衔接的一块空地,窄巷似的,和明清时代古建筑的那种天井风格差不多,又象窄院,有用水的水池,洗菜、清洁、乘凉都可以,用处特别多)。然后小磨就放在木桌子上,盆啊、盛物的小桶啊也都放在桌面上,我拿一圆凳坐在桌边就可以磨豆汁了。那时候不仅磨豆浆,也磨小麦粥。凡磨浆的粮食在早晨起来的时候就泡上了。我经常一次磨的多,给对面邻居和妈妈家也递些去,他们吃了都觉开心。礼物不重,粮食不多,主要是水,但是水意里的一点浓却是香喷喷和甜乎乎的。这就是磨的功劳与奇迹!
前些日子在电视上看到一个男人为女人推磨,男人心里喜欢女人就对她说他希望为她推一辈子的磨,他说在家里,家里人都是将他当驴使的。至于说推磨,戏曲里有双推磨,东北的二人转里也有推磨磨。有时,我觉推磨磨特别有意思。尤其是人们都爱说的那句民谚: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世故的演变与戏谑,亦称:有钱可让磨推鬼。以前,总觉得穷人的苦日子就象人推磨,也有说磨套人的。磨和熬一样,里面渗透了苦字。这可与我说的家庭里一时兴起的那种小推磨(小的称拐磨)内容大相径庭。
推磨,尤其是干磨粮食的那种是非常辛苦的。我在电视电影里都见过,在文字里也有读过,粮食不仅要辗,还要箕和筛呢,工序挺复杂的。而水磨一般都是用来磨煮粥的稀粮食用的。我也见过特大的水磨,它和打粮食磨一样是用来推的。我上初中的时候,机关大院对面的百货公司还有一户人家的大推磨保存在院子中央,每次磨粥食的时候,都有街坊邻居借着使,那户人家的孙女和我姐是最要好的同学,一直相处到现在还好着呢。以前两家住的近,家里人口都多,我家没少用过她家的磨。推磨磨通常不是一个人的事,我以为是众乐乐。不象拐磨磨可以成为一个人的乐趣,可独乐乐。不过,不管推磨还是拐磨,做活的时候一定要有人在旁边看,似捧场子一般,才觉乐趣多。我在天井里拐磨磨的时候,坐在厨房里面的一个门道里,楼上楼下的邻居经过,必会啧啧称赞与羡慕。羡慕什么呢?羡慕楼下的人家住宅面积大,有自己另建的外厨房,还有天井。称赞的呢?那就是小拐磨磨出来的粥香吧,更何况营养丰富着呢。
传说中有一个故事比较蕴含哲理,说的是一个百姓人家救了位落难的人,用来喂他的就是磨杂粮菜粥。后来此人登基坐了皇上,总想起当年的救命汤是最靓的汤。后来他想再吃,百姓人家说吃这种汤,必先推磨劳筋骨,饿体肤才能吃出宝味来。我想这就是所谓的乐从苦中来之理吧。读过美泉哥哥的《家乡的水磨坊》,也读过一篇司马文森的《磨》,不由得我会想的更多了一些。由美泉哥哥文中吱呀呀敛重中夹着欢快的水磨(那是以水力带动的磨)而使人想及河流的美好,当然也不啻心惊肉跳地会想到洪水,想到在电视中看到的三峡大坝的蓄洪工程,想到人类智慧的超越与伟大,竟也将猛兽制服为资源宝库。而且自从有了电磨,我也见过电磨坊,家乡的电磨坊就座落在河坝上的公路旁。那样的磨坊通常不大,都是个体的,一大间砖屋里只有一二个机磨。不象大型面粉厂的机磨有很多也很大。机磨比推磨和拐磨快多了,粮食向里一倒,这头进,那头就出来了。它的尾端样子形式就象老式脚踩的炸米花机的一端长口袋,口袋的出口必是用绳子扎紧的。等倒粮食面时,再用手去解开绳子结。
因磨,一忽儿忆起这么多的往事来,总的说吧,磨与我的情结缘份不能说是浅。而司马文森的《磨》最使我想到一种痛苦磨折的人生,我想,它是多么像一种生活啊。那无论呐喊与沉默都能够完全彻底反映生活中底层人物的思想与命运。我读《磨》的时候,心情跟着文章,且跟着作者一同沉郁了。我悲苦的并不是一种寂寞,而是一种心态与命运。倘使毛驴能象人一样可以学着倒走倒跑,命运任由自己自由主宰与玩乐,或许境遇就大不一样了。我读到驴被蒙住眼的时候,作者写道:“可怜的驴子,受磨难的驴子,要是你的眼不被蒙着,我想我一定能够看见你这时从眼中流出的眼泪。但是它被蒙着,人家连你悲苦的泪也要蒙着,为的是怕别人会看见,会给你以同情啊。”其实在我没读这篇文章,没读到作者这种答案的提示之时,我一直按照民俗中的理解,给驴子蒙上一块黑布,这样驴子性情就不急了。小时候,我见过城里有很多小驴车。都是用来拖砖头,拉建筑材料重钢筋的。身架比较玲珑的驴,竟然能帮助人类做很多的活。
驴真是苦命呵,被人用来套磨拉磨,唉,也亏人能想得出来哟。想到《磨》里描写的驴,精彩的形象生动文笔真实的让我不由动了怜悯之心和痛惜之情。倘使不给驴子蒙上眼,它可能会反抗吧。给驴子蒙上眼睛,它也许就此听之任之,任劳任怨,麻木不仁,且心甘情愿了吧,从此孜孜不倦不停地拉磨。也有人见了拉磨的驴,难免会为它鸣忿忿不平,也恨不得骂上一句:驴啊,你真笨。据我所知,驴儿在各种书籍里被写道的并不笨,就说阿凡提骑的那只驴吧,智慧的人当然骑的是智慧驴啦。还有张果老骑的那头驴,也定是头仙驴。如此推估,那贾岛骑的驴该是头诗驴了。想即使它不能做诗,也定会知解诗韵风情。我还听说过一个驴子自救的故事呢,说一头老驴掉进坑里,农夫用土埋它,它就不停地抖土,将新土踩在脚下,直至土与坑平,它将自己最终解救了出来。如此说来,多么聪明的驴啊。但是驴的种类真是太多了,驴有犟驴、叫驴、蠢驴与累炉之多。我想,大多驴都是平平凡凡的,如一般平常人之多。
有一种自嘲的说法,也是人们讳称的四十一岁属驴。还附有《咏驴》诗,说属驴者不可不读。一首:赋体庞然大,居才只此蹄。长鸣悲急策,稳步喜香泥。蹇节王臣并,微劳犬马齐。谩夸千里志,百里且东西。二首:于今称贱物,借古立高名。负梦过邯郸,驮诗上灞桥。倒骑思往事,笑堕忆前朝。独愧无他技,长为子厚嘲。我正值诗中这个驴年,如今写下《磨》,磨中有驴,大有为写驴而写磨之嫌。俗话说:好事多磨讲的是磨,磨练磨难讲的也是磨。这磨总归是个挫折,是困苦,经历多了,也就自然而然看淡看开。既然人生离不开磨,磨中也有乐,那我何妨写下磨写下驴呢。驴与磨,说的都是苦乐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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