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季清凉,是少有炎热炙烤的日子。这个夏日,有隙缝的时光可以静静禅坐,心事安静,只不过乱的是一些流年的琐碎而已。
一
又到了杏黄时节,几年了,都没有如此繁茂的硕果了,喜欢,轻觅浓绿叶子里潜藏的那一枚枚含笑风中的娇羞果子。
杏,属于北方树木,但尽数家乡的杏胃口最地道。家乡的杏因形似牛心而被称之为“牛心杏”,其果实色泽鲜艳,汁多味浓,甜酸适口,而她的母株大多是生长在山仡佬里或者自己种植的毛杏,浑身长满了刺,充满了野性的桀骜不驯,而一旦移植到田间地头,或者村户院落,经过农人巧手嫁接,就变成了一个温顺的女子,没有了刺,也没有了野气十足的果实,连花都是美的了,毛杏的花是小小的,颜色有萧索的白,叶子也不是很大,远观起来,像一个疲惫的旅人,满面沧桑色。而被嫁接的杏,就却是绚烂的霞了,春来时,大片如雾如烟的粉,人说:娇艳莫过桃花,可我总觉得桃花多了浓艳,而只有杏花,不施粉黛,却一树素颜就娇俏了春日的美丽。
林花谢了春红,等花褪却,青杏自叶间露出小小的脑袋,我就开始不怀好意的觊觎了,刚长成拇指蛋大的青杏,吃起来不酸,只有淡淡的青涩的味道。那时候,会摘的把口袋塞的满满的,吃一半,扔一半,有时候会忘记从口袋里掏出,等母亲洗衣服清理口袋,掏出来都成黑的了,母亲总是絮絮叨叨的说:你看你把这杏糟蹋的啊,你等不得大了吗?但却也并不过多指责,我总是悄悄的躲在一边抿嘴偷笑,但日子依旧,那时候,口袋里总是少不了青瘪的碎杏。最喜欢的,就是像个猴子样轻敏的爬上杏树,耷拉着腿隐在绿叶里摘杏吃。而杏树也像一个宽厚的母亲,任我们在她的怀抱里采摘嬉戏,天地清风里,都会用温柔的叶子轻轻的和我们絮语。
想起来,没有什么时间的杏是不能吃的,从初绽花鞘到红意满梢,我们一路都是贪吃的孩子,渐随长大,家乡的树却是越来越少了,童年的杏树林,早已变成了密密挤挤的楼群,吃杏的时节,因着几多漂泊,也常常总是远离了杏树,每天忙忙碌碌的奔波在生存的夹缝里,生活,开始少了酸酸甜甜的况味,一成不变的却是对于虚无生活的追逐!
二
当布谷开始她婉转的啼鸣时,收割的时间便渐渐来临,在北方,夏天最充实的事情就是看着一颗颗饱满的麦粒尽入粮仓。
端午过后,麦子就便呈现出金黄的高昂姿态来,夏天,是不容懈怠的一个季节,还记得母亲的那句口头禅:麦黄糜黄,秀女下床。即使,平时可以懒惰下,可以在不上学的时刻睡懒觉,贪玩嬉戏,可是在麦子黄了的时候,每天天蒙蒙亮都会被母亲从被窝里拎起来。母亲忙着拾掇饭,我就跑小脚。父亲整理割麦的家什,把前一晚上早早磨好的镰刀依次往架子车上架好了,绑好了车绳,准备妥当,母亲的饭也就做好了,收麦天,每人都会有一个荷包蛋吃的,即使母亲会给我多做一个,但我碗里总是收拢了父亲和母亲夹过来的多半个荷包蛋,而父母总是潦草的吃过饭就乘凉赶往地里,我总是像个小尾巴跟在后头,很多时候,我是被父亲拉在架子车上到地里的。
到了地头,父母就开始弯腰弓背的割麦,而我要做的就是跟在后面捡麦头,地里的孩子多,我们就比赛看谁拾的麦头多,看谁扎的把把大,我们会把拾起来的麦穗扎成像现在小孩子手里执有穗子的花,一般情况下,父母割过的地,是少有麦头的,而年轻人因为心急或者技术不娴熟,后面总是落下零零碎碎均匀的麦子,这就成了我们抢拾的对象,我们不会拘泥到只拾自己地里的,只要有麦地,到处就有孩子的身影,那时候,不会争抢,不会霸占,都喜欢在一块地里捡拾,一边玩闹,一边不疾不徐的把遗落的麦穗打扫赶紧。而天气正热的时候,父母便会把我们伺回家里去给家人拿水,到快晌午的时候,每个人滴里搭拉的就拽着水瓶子来了,跟着父母吃上一点馍馍,我们就会坐在地边的凉树下歇息了。
那时,路边总是开满了各色的花,我们看着蝴蝶飞来飞去,却自不是安分的,脱下衣服就扑起蝴蝶来,记得有一种小小的蓝蝴蝶,总是成为我们衣下的俘虏,等抓到手里,翅膀的斑斓就变的零落不堪,那时也不知道心疼,就像个残忍的侩子手,白色黑点的、黄色黑点的蝴蝶也偶尔会落入我们囊中,还有一种总是成双飞的那种特别大特别漂亮的蝴蝶,总是不轻易被捕捉。扑到手的蝴蝶,总会被我们捉着翅膀端详一番才会放飞风中,就这样反反复复,乐此不疲。那时不会想着伤害这个美丽的小生命,但总是等我们放手的时候,翅膀总是被一双双小手揉搓的残缺不全,飞不起轻盈的姿来。其实,想起来,正如人间事,你越喜欢的东西,越不容易放手,等抓到手了,却有失去了最初的喜欢,虽没恶意,只是因了那份狭隘的喜欢,等到放手时,早已是千疮百孔的心,小小的孩提,虽懵懂,但已经潜意识的对世间的规则深藏于心了。
玩够了,已经半晌午,父母就开始收拾往回拉麦了,那时,我没有麦捆高,但会拽着麦捆往车前转,由母亲传递给父亲装车,不一会,车上就摞起了小小的麦垛,等父亲勒好车,就会把我抱上车辕,我晃荡着小腿悠哉乐哉的一路看着父亲汗湿衣襟的宽厚脊背拉车的背影,总看不见的是母亲因为使劲用力推车而拱起的背,那时,不懂得体谅与心疼,只欢喜着坐车的肆意。
好多年过去,回想那些田间地头,踩着麦茬地的时光此刻竟掀起了心底隐隐的疼,这似乎早已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好多年,我就像那那总是眷恋在麦穗旁的麦蛾子,兜兜转转红尘的麦香里,虽是早已不在亲身亲历的踏入麦田,但总记得的是那偷烧绿麦子吃的时光,那泛着绵延悠长的香醇。
某日,站在安静的阳光里,看时光静静流淌,轻嗅着满野的麦香,看着翻滚的麦浪,触及捻落于手心的麦芒,尖锐的隐痛里,坚信这许多年,有些时光依旧不曾远离,像那些暖的颜,像那些不曾停止飞翔的翅膀,一一的,在心里,扎根留痕
-全文完-
▷ 进入残雪惊鸿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