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呼唤

一片宁寂的旷野

一株翘首的老树

一曲无声的旋律

奏成母亲不变的歌

——守望．

母亲，这是多年前我写下的一首小诗。虽然您离开七年了，但在我的心里，这种形象一直生生地存在着，这是您的形象。就在现在，就在眼前，你的形象依然那么清晰的在我身边……

现在是五月，满野的青苗正迎风飘摆，很快将又是一个丰收的时刻。

母亲，这个季节也是您最喜欢的季节。你喜欢春天，喜欢在春天里的田野上劳作，汗水很快挂上了你的双颊，你的头发也湿了，沉沉的垂下来盖着了你的眼……

这个季节你的心情从来是紧张而愉快的。

你栽下一棵棵清嫩的烟苗，你走在即将丰收的垂着沉甸甸枝头的油菜地边上，你望着满眼的大片的绿油油的麦田，——您笑了，您是在守望您的儿女们幸福的成长。

母亲，作为出生在20世纪３０年代的一个农村女性，您的大部分人生中充满了太多的艰难与沉重。特殊的家庭背景，特殊的“阶级斗争”，让你承受了远远比同龄人更多的屈辱与艰辛。你暗中曾流下了太多的泪，默默的承受了生活带给您的苦难和不公。

但你从没有放弃过对生活的渴望。

身为一个没有任何文化知识的农村女性，在无尽的艰难中，母亲，您却从未怨天忧人，你一直用一种坚强的姿态，度过每一个难熬的白天和夜晚。

在充满沉重的前大半生，您生育了我们８个子女。其实在那种食不果腹的岁月，每一个子女的到来，对于您贫瘠的身躯都是一次生离死别的考验。也许是周围环境影响，也许是传统观念在心中根深蒂固，我没有想过为什么您要养育我们这么多孩子。那种动荡的日子，每一个孩子其实就是对您生命的一次摧残　。多一个孩子就意味着多一张吃饭的嘴，意味着少一份口粮，意味着您自己少一分生存的机会。在最困难的时候，野菜粥、杂粮面、生青苗乃至一种特殊的可磨成面状的石头，都曾经充当了你填饱肚子的美味。

但你从没有放弃过。你说不论是哪一个既然生了他我就要养他。您尽一切可能为让自己和孩子活着而努力挣扎。您没有怨过谁，没有悲天悯人，只以一个人的本能而顽强的活着。那种难以承受的艰辛和痛苦，真的是太多人所无法承受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一天天好转，我们一个个长大，您越来越清晰了自己生活的目标和方向。你更加辛勤的去劳作，更加努力的打拼，那浸染了无数汗水的黄土地便是您永远的舞台，我们——你的一个个成长起来的儿女便是您精心创造的作品——　一如那土地上一茬茬蓬勃的庄稼。

因为我们，你以最大的本能和勇气与生活抗争；因为我们，你始终对未来充满无比的信心。

您毫无怨言的用辛劳和心血支撑着我们成长。我们一个个长大、升学、毕业、工作，苦难的日子也一天天远去，您多灾多难的人生开始进入一个宁静美好的春天。可是，母亲，在一个细雨呖呖的夏天，您却突然离我们而去！

——我真的不知道，您的身体何时变的那么脆弱！多少艰难的日子呵，你都顺利的过来了。记忆中你的身体一直是很健壮的，我想这得益于经年累月的劳作锻炼了你强健的体格。在生命的后几年里，你一直表现的极为平静，身体上也没有异样的不适。

您喜欢回到乡下老屋居住，喜欢在田野上四处走走，喜欢看到我们一个个风尘仆仆的回到您的身边。。。。。。

你说，从我们姊妹五个先后出外求学开始，你最快乐的就是到村边守望。很多的日子里，当疲惫至极浑身疼痛的时候，当求助无门近乎绝望的时候，当无路可走暗自流泪的时候，你就在那里常常去想我们。你一个个的想，你想到儿女们竟然都一个个活过来了，竟然都一个个上学了，竟然一个个越考越高在那么多村人中出息了，竟然马上就可能考上大学成为体面的城里人了……

这是多大的快乐啊，这是多少人想做都没有做到的呀！想到这些，您就忘记了一切的不快和劳累，重新充满了生活的力量。

呵，母亲，人真的是有感应的。在求学的日子里，我们都真切感受到了您的这种守望，这种心底的守望和期盼也成为我们勤奋努力的源源动力！终于一个个走出了那片黄土地，开始了全然不同的无数人理想的崭新生活。

苍生万物皆有灵，付出必然有回报。

当一张接一张大学通知书拿到手中的时候，我知道，母亲，那是您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最快乐的时刻！您的一生中很少有如此的发自内心的快乐。太多的忧愁早早地浸白了你黑而密的发丝，身心的憔悴和折磨过早的让您弯成羸弱的弓背。你真的太累了，真的该感受一下苦尽甘来的滋味了。但您说，你没有多高的享清福的奢望，你就喜欢看着儿女们快乐的回到你身旁。就象春天播下的种子一样，发芽了，长大了，那就是你的幸福。你要用一辈子的时光守侯土地，守候儿女。

可是，母亲，才几年呵，您竟突然离我们而去。

我真的从没有想到你会离开。那时我们兄妹的家庭生活都才刚刚开始，我甚至还没有机会想如何回报您和父亲！——一切竟那样突如其来的发生了。

现在想想，母亲，是我们太大意了。在你生命的最后的有段时间里，你偶尔头疼的厉害。可你说是多年的老毛病了，根本未让我们在意。其实那时就是病情恶化的明显反映，淤积在头部的血块让您承受着剧烈的疼痛。但您忍着，您习惯了自己承受痛苦，您不愿给我们增添哪怕一点点的麻烦，您只嘱托我们有空时常回去看看你就行。当最后一刻猝然而至，一切都已经太晚太晚！就在我们哭天不应的追悔没及中，您决绝的永远的离去。

母亲呵，您不是喜欢在村边的田野里守望吗？您不是为您远方的儿女们快乐吗？您不是期望我们都一个个风尘仆仆的回到你身边吗？可是为何，为何你要猝然离去！

您总是那样的善良，您时时替每一个你身边的人考虑，总想给人以哪怕一点点的帮助而不是麻烦——即使是您最亲近的儿女亲人们！

母亲，现在是五月，五月有普天下母亲们共同的节日。徜徉在五月的暖阳里，我仿佛又看到了您在故乡守望的身影，那样亲近，那样熟悉！

母亲，您，看到了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