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深处,根植着一片青青翠竹,那是故乡老屋背后的竹园。一竿竿翠竹高高地挺拔着,俊秀着,茂密的枝叶在空中织成浓浓的绿荫,似一顶巨大的华盖,为我的童年撑起一片欢乐的天空。
夜来一场知时节的及时雨,像一帘迷蒙的幽梦,笼罩住竹园。清晨,鸟儿叽叽喳喳地喧闹起来,是在为春姑娘开欢迎会么?一棵棵吸足了雨水的竹子,更显出清新飘逸的神韵。所有的枝叶都晶莹发亮,青翠欲滴。轻轻地一摇,无数雨珠飞溅,似翡翠珍珠般四处飘落。这时若有阳光从竹缝里斜照过来,雨珠便焕发出七彩光芒,像一个个彩色的精灵飞旋着,追逐着,令你眼花缭乱,仿佛正置身于美丽的童话王国。那些蛰伏了一个冬天的春笋,似乎也被春雷唤醒,一夜之间,它们齐刷刷地拱破厚厚的土被,探出尖尖的小脑袋,调皮地四处张望,好奇地阅览着这个新奇的世界。
这样的早晨,我常常随母亲去挖竹笋。空气里带有竹子的清香,深深地吸一口,一股沁人的清凉直入肺腑,令人神清气爽。我握一柄小锄头在前边雀跃着,几步就蹦进了园子里,见到隆起的土堆就刨。母亲挽一只竹篮走在后面,急得直叫:“不要把好笋子糟蹋了!”我哪里懂什么好的坏的,是笋子就挖呗!母亲指着园子里高大的竹子说:“这些笔直粗壮的竹子是从哪里来的呢?”我闪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像是略有所悟,“妈妈,是不是像选油菜苗一样,把长得又肥又直的留下来,瘦小弯曲的就拔掉?”母亲慈祥而赞许的目光抚过我的脸,“真是一个聪明的丫头!”这下我可知道了,对那些好的竹笋爱护有加,专门去寻不好的竹笋挖。找到了一棵“歪脖子”了,兴奋地大喊。母亲小心地挖开周围的泥土,露出胖嘟嘟的笋身。我两只小手用力一拔,一声脆响,不好,从中间断开了!真是懊恼哇!母亲利索地用一只手把剩下的一节拔了起来。看得我羡慕极了,恨不得自己马上就长大。
炎炎夏日,茂密的竹子像一扇绿色屏风将热浪阻隔在外面,竹园成了一个幽静的清凉世界。一棵棵修竹,宛若一个个柔情似水的少女,婀娜多姿,温婉可人。风儿在竹子间穿梭、嬉闹,不时传来清脆的笑语。蝉儿是竹园里的常驻居民,仗着自己拥有荫凉,兴高采烈地鼓噪着。大概是受了这叫声的吸引吧,我们这些住在附近的孩子,不约而同地端着午饭来了。大家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着,像是要赶着去干一件了不起的大事。饭还在口里嚼着呢,就把碗筷随手一扔,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玩开了。小哥哥比我大几岁,我是他的跟屁虫。他穿着一条短裤,光着脚丫,赤luo的上半身黑油油的。只见他像猴子一般三下两下窜上竹子,竹子随即剧烈地摇晃,慢慢向下弯曲,眼看马上要倒地。“嗖”的一声,他又攀援到另一根竹子上,正向我们做着鬼脸呢。像刮过一阵大风似的,一排竹子次第摇摆着,阳光也晃动起来,划着圆圈在地上舞蹈,瞬间又消失了。我们在下面看得目瞪口呆,又是妒忌,又是佩服,在心里暗暗地把他奉为英雄。
瞧,那边几个孩子玩起了“打游击”的游戏,赶紧过去加入吧。我们用竹枝编成帽子,戴在头上,俨然成了电影里的小游击队员。为首的孩子一声令下:“敌人来了,隐蔽!”大家齐整整地扑倒在矮小的灌木丛里,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出。 “冲啊!”大家一跃而起,向着“敌人”猛扑过去,一场激烈的“战斗”打响了……
记得小时候的冬天也是常常下雪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清早朝窗外一望,天地间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竹园也变成一个银色的世界,莹莹的白雪堆积在竹子上,竹稍低垂,腰杆微弯,绿白相映,更显出竹子的俊朗与风骨。“凛凛冰霜节,修修玉雪身”,描写的应该是这种景致吧!孩子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玩得不亦乐乎。有的在打雪仗,有的在堆雪人,有的在摇竹子,弄得满园子雪花纷飞,不一会便都成了童话中的小雪人。
我喜欢和哥哥一起捕鸟。下雪天,鸟饿得慌,急于觅食,最容易捕猎。找一块空地,将雪扫干净,撒下一些谷子,支上一个大筛子,人躲在几米远的地方用绳子拉住筛子,然后静静地等候。小鸟从竹枝上飞旋而下,晃着小脑袋,眼睛机警地看着周围,渐渐地向谷子靠近。吃到谷子了,一粒,两粒,好味道啊!于是放松了警惕。这时迟,那时快,我们冷不防将绳子一松,正好将鸟罩个正着。看着鸟在筛子下扑腾着左奔右突,不禁欣喜若狂。哥哥小心地将鸟放进自制的笼子里,边喂食边逗着玩。晚上睡觉时把鸟笼挂在床头,梦里还能听见鸟的啾啾鸣叫。
岁月悄然逝去,往事如梦如烟,童年的记忆许多已经支离破碎,甚至了无痕迹。曾经郁郁葱葱的竹园也早已被猪牛践踏得满目苍痍,一片荒芜。然而,那片青青翠竹总在我的记忆深处清晰着、生动着,那婆娑的竹影还在我的梦中摇曳,我仿佛能听见那拂过竹稍的瑟瑟风声,还有我们童年的欢声笑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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