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叔叔是我小时候的坚强保障!我无论走到哪,无论遇上什么问题,只要心里想到我有三个叔叔,就会自信起来。我是一个不记日子的人,不知道三个叔叔的生日,只晓得二叔今年九月要过六十岁生日,他比我大十四岁;三叔大我十岁左右,小叔只大我七岁。
三个叔叔三种秉性,二叔憨厚,不挑吃,不挑穿,做事不太讲技巧,田里的农活却做的实在;能吃苦,不善言。三叔精巧,善言能辨,言语诙谐,却性暴躁;不吃新鲜辣椒,却喜欢用辣椒汤泡米饭,而且辣椒粉干辣椒都能吃;喜欢馋小孩的东西吃;做活从不卖死力,比如上山打柴,他的理论是柴捆不能太大,无论多远的路程,可以一口气背回家不歇气,即使背着柴跌倒,也不至于跌坏身子骨!小叔叔实诚,不吃肥肉;因家里除奶奶和已经出嫁的姑姑之外没有了可以干活的女人,在奶奶的教育下,善做女人活,比如打猪草,浇菜什么的。
二叔小学没读完就成为了家里的劳力。二叔十四岁的一天夜里,我的还没有和我姑姑结婚的姑父应我的已经离婚的父亲邀请,来到我家密谋勾当。当夜,二叔也是和我父亲一起睡的。翌日晨,我父亲和我姑父下山,对我奶奶说是去一趟公社。二叔也肩着扁担跟在后面。早饭时辰,二叔挑一担青草回来了,什么也不说,只吃饭干活。我奶奶隐隐觉得有事情出来,一颗母亲的心忐忑不安。她问我二叔关于我父亲的真实去向。二叔依旧什么都不说。以后的日子,奶奶爷爷知道我父亲只身逃亡新疆,曾多次训斥二叔,说他傻,不说明情况,否则,我爷爷会把我父亲追回家来的。我姑姑更是在我跟前多次笑话我二叔人憨!这次我回到家中,二叔流着泪告诉我:你奶奶还以为我真的啥都不知道,其实你爸爸那天晚上和你姑父的谈话,我都听懂了,知道他要去一个叫做新疆的地方。但我知道,如果给你奶奶他们讲了,你爸爸去不成新疆,那他在家里就会被人整死!所以我就一个人躲着悄悄地哭。二叔还说,我看着你爸爸在你姑父的护送下走了,我看着他们的身影,一个人做石头上,哭了好久啊!我知道,从此再见我大哥就很难了。
原来,我的貌似憨厚的二叔心胸多么宽广!原来,我的外表粗糙的二叔也有花瓣一样的柔情
二叔生有二男一女,大儿子比我小几岁,至今未婚;女儿远嫁他方,一年难得回家一次;小儿子已婚,生有一女。二叔身边的两个儿子如今还不能给他分担家庭负担,反过来还需要二叔卖死力才能维持一家的生存!2008年大雪灾我回去了,就在我到家的当天,二叔一个人去了深山搬运木材,被一根大木头把手指头打断,我忍住泪水,给二叔上了我带在身上的云南白药,劝他去医院,但二叔吝惜钱,只在家里自己找草药治了。2009年,二叔已经是59岁的人了,为了一家人的生活,他还得在秋收之后去深山搬运木材,在山上高血压突发,险些要命。幸得人相救!到现在,二叔一家还是靠着他生活。
二叔还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被派工去修水库,在工地把几颗上门牙摔断了 ,现在的二叔年纪大了,又没有门牙,说话就漏风。二叔除了去婶婶家谈恋爱带我外出过,很少带我出门。我走不动路了,二叔会叹口气蹲下背我。二叔身上的汗味很重,即使现在我也能在南来的风中,于万种气息中清晰地分辨出哪一缕气味来自二叔身上!
—— 二叔,再过一个月就是您60大寿了,侄子会寄钱给您祝寿。在此,侄子衷心祝愿您健康,平安,长寿,得到您应有的幸福!
三叔年轻时候,清秀俊朗,又读书很好,写得一手好字,也能写文章。除却人喜悠闲之外,没什么不良记录。三叔颇有古人隐士味道,从不愿意勉强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也不愿意自己受委屈。在那个我们受难的年代,三叔努力使自己过得相对自在。三叔是不做家务活的,按我奶奶的话来说,三叔是一个在家油瓶倒了不扶,从外回家不会拎一根草回来!他做农活回来,腿上不会像别人那样满是泥巴,薄薄的旧衣衫清清桑桑,不见一点汗渍。所以三叔的身上没有汗味。三叔能让生他气的人立时笑起来——有时,那人居然还能含着泪水笑!如果村里那个女人背着孩子,而孩子的手上居然还拿着沾满口水鼻涕的饼干什么的,三叔跟在后面,一边逗得孩子咯咯笑,一边不声不响地把那吃食弄进自己肚里!三叔从外面回来,常常是在灶门口探头看看,然后抽身走了。等到奶奶烟熏火燎做好饭,打发我满村子叫他来吃饭时,他却神仙一样地进了屋坐下了——奶奶说三叔只有耽误干活,从没耽误过吃饭!三叔喜喝酒,我奶奶给我爷爷酿的酒装在瓮里,放在楼上。三叔总是上楼一口,下楼一口。我知道三叔喜吃馒头,1990年暑假,我从长沙学校食堂买回一大袋子馒头带回来。可那时,三叔已经成家,好像也不太喜欢吃馒头了,没见他怎样吃,这多少有些让我失望。
三叔靠他的机灵和幽默,最讨我家的亲戚喜欢。人们常说,若是那时社会环境好,像三叔那样的人断不会在农村生活的。我相信!现在,他在农村,可日子过得很好。
小时候,我喜欢和三叔在一起,因为他从不骂我。当然,他也不会背我。每次和他一起去我三婶家,我走不动了,他就向曹操那样激励我:再走几步,前面就到了!一次两次,我也就信了;次数一多,我不愿意了,三叔就换一种办法激励我:你看前面是什么?转过弯看看去!我便是这样在他的一骗二骗之下,艰难地完成旅途的!除了和我奶奶睡,我就是喜欢和三叔睡了——小叔叔也和三叔一个房间,只是二叔一人住在我父亲原来的灶屋楼上。那一年夏天,我头上长了一颗毒疮——好在脚下没有流脓!我和三叔睡一起。半夜,我掉下了床,头上的毒疮碰在了床退上,极疼,便哭了。霎时我奶奶房里的灯亮了,奶奶问我三叔怎么啦?三叔一边哄着我,一边回答奶奶的问话说我怕老鼠,吓哭的!我最后一次和三叔睡是1990年夏天,也是和他去三婶的娘家。我睡在三叔的脚下,久久不能入睡。当时我就在想:这次以后,还有机会和三叔睡吗?
永远不会忘记我一年级的时候的一天,三叔去了赶集,回来给我带回来一支铅笔和一块黑黑的红薯糖!那块糖,我先是剥了糖纸,舔化了,再轻轻地用舌尖舔食糖块,足足吃了一天,甜了我一辈子!
小叔叔肤色黝黑,手大脚大。小叔肥大的脚很少穿鞋子,哪怕上山打猪草,打柴禾,打毛栗,采竹笋,采蘑菇也是不穿鞋的!脚板坚韧如橡皮!比我大七岁的小叔叔,在我们都是童年时候,有如动画片中的tom和jack !我每天起床第一眼就是要看小叔叔嘴里是不是有咀嚼的样子。如有,就要认真观察或推理他吃的是什么!然后也不理论,上去就翻他的口袋。但有时是小叔叔的圈套,其实他什么也没吃。我得不到什么,就撒泼,坐地上大哭。目的是惊动奶奶,获得奶奶的支持。奶奶果断出手,上去没有二话,逮着小叔叔就是一顿暴打!有时,奶奶去菜园浇菜了,我和小叔叔在家煮饭,两人抢铁锅沿上的油米皮吃,那是还没有灶台高,抢不过小叔叔,不要紧,哭!跑到屋外坐地上很豪华地哭的群山回应,一直把奶奶从菜地哭回来为止!奶奶风风火火跑到家,上去就是给小叔叔一扁担。等奶奶问清了事由,她后悔打小叔叔了,不过也就是轻描淡写地责怪我一句而已。小叔叔不出声地哭了,我也感觉心里不桑。但过不了多一会,我们又会斗起来!没完没了!
小叔叔从小到大,最大愿望就是拥有一台收音机。每当奶奶叹气小叔叔将来怎么取得上媳妇,小叔叔就说:我不要媳妇,我就要收音机!小叔叔还有一个愿望就是某一天,能饱饱地吃一次冰棒!1990年暑假,我从长沙回去,正好那天上午有个人背着一项冰棒上山在我村子里卖,五分钱一根,我买了几十根,分给其他人后,我急急给在田里劳作的小叔叔送去,他坐阳光下的田埂上,在充满泥腥味的空气中,咔咔有声地啃食起来。当时我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请我小叔叔到城里好好吃一次他没见过的饭!可是到现在也没实现!
比我大七岁的小叔叔,很有心计。在我妈妈离开我不久的一天上午,正当大人们去田里干活了,我妈妈带一干人马上山来抱我走。此时家里就小叔叔和与他一样大的堂姑,小叔叔忙把我锁进灶屋楼上,又抽去笨重的大木板楼梯,再锁上楼梯口门板,叫上堂姑和他一起飞奔上山,把奶奶及村里人叫回来,有如保卫延安那样把我保住了!这一举动,让我奶奶夸了一辈子!我小时候无论和奶奶去哪里,都是小叔叔背着我送到地方,他再回家。1984年秋,我爷爷病重,父亲带我回了故乡。还在山下,我们见到了一位堂叔。堂叔到的家给叔叔们说了我们就在山下。不一会,我就见了小叔叔惊鹿一样从山上跳跃着下来,嘴里还大声呼唤着我的乳名。那呼唤声到现在还时时回响在我耳边,回响在我思乡的寂寞里!
知道三个叔叔爱喝酒,我的每次回乡都会给他们带回五娘液或者茅台,以及中华、苏烟什么的。我的最大愿望就是让把我养大的叔叔们喝上最好的酒,抽上最好的烟!
叔叔们常说,其实,他们一直把我当兄弟看待的。其实,我亲爱的叔叔啊,我一直就是把你们当做父亲的!
——亲爱的叔叔,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们,永远不会!
-全文完-
▷ 进入湘南老客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