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母亲相处的三十四年时光,永远定格在我记忆的底片之中,成为了一种永恒。每当想起的时候,就象从电影资料库提取拷贝,轻易就能还原以前生活的点点滴滴,不是我的记忆超长,而是那段时光太过令人难忘。母爱的映照,已经嵌入我的生命,成了我人生路上前行的力量,寒夜里有了可以温暖内心的温度。
母亲一生育有六个子女,我是最小的一个。“文革”期间全家下放农村,我与最小的哥哥和父母一起去了老家农村。父亲是个教师出身,母亲是集镇上商户小姐出身,都没有农业劳动的体验,我与哥哥还小,生活的苦是可想而知,与其他的村庄户人家相比,其艰难程度尤甚。那时每年上半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靠国家的救济粮度日,一天三餐的稀饭,感觉最深的就是肚子饿。那时我只有三、四岁,黄皮寡瘦,明显的营养不良。母亲总要从稀饭里捞出一碗干饭,可想而知,锅里的米粒还有多少?也许当时我太小,只知道干饭好吃,没有太多的感受,当时哥哥也就十二岁,也是一个孩子,看到我吃干饭,眼睛里流露出羡慕和渴望,他却和父母一样,咽着菜泡的米汤。现在想起来那是怎样的日子,我就是吃着亲人们从口里省下的粮食长大,才有了今天健康的体魄。
母亲虽然读书不多,但懂得知识对一个人的重要,只是在那样的岁月,学习的机会成为了奢侈品。我到了读书的年龄,哥哥也小学毕业,父亲原本准备在家教我,他就是一个不错的教师,可母亲自有母亲的主见,这时的孩子不单是接受教育,更重要的是学会融入社会。那时的学费,一学期才一、二元钱,可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却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经过父母的商量,我去小学报了名,哥哥就没有再上中学,他看到我背着书包上学,我分明看到哥哥眼里含着的泪水。也许当时我无法体会个中滋味,到我成年后,我开始懂得,那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和牺牲。
小学是在村庄上的乡村小学上学,而中学要去四五华里的乡镇中心学校去学习,中午不回家吃饭,就从家里带点饭去学校,菜一般是罗卜干和腌菜之类的咸菜,偶而饭底也会有个荷包蛋,吃着它我感觉特别感动,我深知这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荷包蛋,也许现在的年轻人很难理解,根本不值一提,可要知道,那时不象现在,是计划经济,都是人民公社大锅饭,每家只能种些蔬菜,其他值钱的都被当作资本主义尾巴,养几只鸡下蛋,成了家庭重要的经济来源,是家里的柴米油盐,一般是舍不得吃的。
中学六年,上学去的时候,母亲总要帮我理理书包,整一整衣领,目送着我行走在上学的路上。而我放学的时候,母亲做好晚饭,就会到村口来迎我,这个时候一般快近傍晚,当母亲看到我时,远远地朝我指挥手,这样的日复一日,我也习以为常了。只是我高三上学期,母亲因为身体不适,有几天没有迎我,我感觉好象少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过了几天,母亲稍好了一些,我看到她又在村口等时候,那时已是深秋,母亲已经穿上了冬装,我感觉母亲的身影已不再挺拔,挥动的手臂也羸弱了许多,已有寒意的秋风吹乱了母亲花白的头发,母亲还不到六十岁,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看到母亲的样子,我不禁暗自流下了眼泪,心里有着一股楚楚的隐痛。我暗下决心,等我长大后一定要好好的回报母亲,回报曾经关爱我的人。
“文革”结束,父亲落实政策,我也顺利考取了大学,母亲和哥回了省城,父亲却留在故乡的土地,生活原本就是这样,总不能给你尽美,给了你喜悦,却又给你留下些许的遗憾,也许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毕业工作后,我自以为可以报答我的母亲,可是我没有做到。因为单位离母亲住的地方较远,有了单位分配的宿舍,所以平常就没和母亲在一起,开始还能坚持每周去看望一次母亲,渐渐地因为工作忙,成了家有了女儿,看望母亲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母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在外地出差。从哥哥那里知道,母亲每遇星期日,都会拿个小板凳坐在一楼的楼梯口,一坐就是大半天,其实我知道,那是在等待我的归来,可迟迟等不来那个母亲盼望的儿子。在我的脑海里,时常会有一个景象浮现,在夕阳西下的余晖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在那里翘首以盼,每每想起的时候,我止不住泪水涟涟。
母亲的疼爱,让我有了生活上的特殊照顾,而有哥哥的礼让,才让我有了持续学习的机会,就在我成家立业以后,也少不了母亲的牵挂,我时常为这样的殊遇而感内疚,如果真有前世的话,我不知道我前世积了怎样的功德,今世有如此多的亲情呵护,我的人生路上的每一步前行,都有我至亲之人的付出和牺牲,只是不管人生路上怎样的坎坷和挫折,我都不敢消极处世,当我身心疲惫的时候,不是不想放下,而是不能够,那是怎样的一份爱的负重。
我渐渐懂得了母亲,那是一种爱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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