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深春，桑树又到了果实成熟的季节。我想起当年品尝桑葚甜滋滋的味道，不免深情地想起故乡的桑树来。

我的故乡属于温地处丘陵地带，气候温暖湿润，很适合桑树生长。在我的故乡随处都可以看到桑树。但我最钟爱的还是村后山旁的那两棵。

我们的村子四面环山，山上满是树木。在村子后山的旁边，有一处很宽的空地。在空地临近水沟的地方长有两棵桑树。

这两棵桑树紧紧地挨在一起，就像一对情侣一样不管风霜露都日夜陪伴。左边的一棵树杆倾斜扭曲，上面布满了疙瘩。又便的一棵树杆笔直光滑。两棵树给人的感觉印象迥异，左边的一棵怪异，右边的一棵又太平常，两棵树紧紧挨在一起，不同的树形让人感到一种别样味道。

每到春季，天气逐渐回暖。这两棵桑树便争相在枝条上抽出嫩叶。那嫩叶绿绿的，绿得仿佛里面蓄满了水汁，直逼你的眼眸。

我那时约莫七八岁，村子里的小孩子都有每年春头养蚕的习惯，一来好玩，二来为了在朋友面前炫耀。我也养了一些。蚕是要吃桑叶的。每天放学之后，我便扔下水包，飞也似的跑向那两棵桑树，给我心爱的蚕宝宝采摘它们喜爱的桑叶。

虽然这两棵桑树不是很高，但对于年幼的我还是有一定的高度的。我每次都要小心翼翼的爬上其中的一棵，用最快的速度挑选最嫩的桑叶揣在口袋里。因为我比较心急，几次差点从树上跌下来。不过每次都是有惊无险。

等到采摘好足够的桑叶，我便迅速地从树上爬下来。又一路飞奔回家，生怕饿着我的蚕宝宝似的。回到家之后，如果桑叶上残留着赃物或者露水，我都要拿出布条极其小心的将它们擦拭干净，否则，蚕宝宝吃了这些有问题的桑叶不仅不会成长，而且有可能死掉。依靠这两棵桑树提供给我桑叶，在我的精心照料下，蚕宝宝非常健康的生长着，渐渐由灰黑色变成白色，让后蜕皮。最后吐丝结茧，产籽。让后破茧而出成为一只飞蛾。我的养蚕活动便宣告结束。每每看到那些白色或金黄色的蚕茧我都有一种特别的满足。满足之余，我也学会了感恩。感谢那两棵桑树提供了养料，用鲜嫩的绿叶滋养了我的蚕宝宝，也滋养了我的童年。

这实在是童年的趣事之一　。

到了四月份，这两棵桑树便开始挂果。桑树的果实，学名叫做桑葚，我是最近几年才知道的。从前我们方言都称它为“桑萢”。桑葚开始结出来是青绿色，如果硬要品尝，那一定是酸涩麻口，算不得美味　。等到成熟的时候，桑葚便变成深黑色，里面蓄满了浓浓的果汁。吃上一口，满嘴都是汁水，甜滋滋的，爽口而香美。

我小时候是个馋猫。这种美味我当然不肯放过。其他的小朋友当然也不肯放过。每次采摘桑葚男孩女孩都是成群结对，结伴而行。一路欢笑，一路喧嚣。仿佛即使吃不到桑葚，能这样在一起嬉笑也是一件令人很愉快的事情。

为了吃上甜津津的桑葚，我们必须爬树。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胆子怎么就那么大，面三四米高的桑树，我们这些小孩子全然没有畏惧，反而如今让我爬树，我倒有些畏惧了。这真应了那句老话“初生牛犊不怕虎”为了抢先上树吃到桑葚，我们几乎都是争着爬的，谁速度快，谁第一个跑到树下，谁就先上，其余几个人就依次在后面侯着，等到前面的人上去了，才能跟上。

等到都爬到树上，大家便各自寻一根枝条，或是站在上面，或是坐着，让侯便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等到过了一把嘴瘾之后。我们才不慌不忙地往口袋里装。口袋是装不了多少的。很快也满了。有的小朋友有备而来，拿出准备好的袋子，再把袋子装满，我们其余的人只有羡慕的份。

但到后来，低的地方慢慢地都备摘完了。只有桑树的最顶端还残留着一些可口的桑葚。那些枝条又高又细。几乎没有扶手的地方。几个胆小的都不敢上去。我却逞能，硬是爬上去了，还一个劲地向他们吹口哨，炫耀我的成功。

这在日后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必须再进一步，爬到更高的地方。直到现在我都牢牢记住了这个道里。它告诉了我，在俗世面前如何去争取。

再次感谢这两棵桑树。

随着年岁的慢慢长大，我去了外地读书。童心渐渐泯去，便很少去光顾这两棵桑树了。这两棵桑树仿佛从我生命里退去了。有时侯，我即使从村后的那片山坡上走过，也没有去看这两个老朋友一眼。

二十五岁的那年，我一次无意中从桑树旁走过，我一抬头。忽然看见了这两位久违的老朋友。然而场面让我极其震动。这两棵桑树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勃勃生机，已经垂垂老矣。树皮开始脱落，树心有的裸露在外面，枝条无精打采地垂在空中。

我的心里突然泛起一股酸涩的味道。这就是我曾经钟爱的桑树么？这就是我曾经站在它肩上。或得无限快了的桑树么。这就是养育了我的蚕宝宝，滋养了我童年的桑树么？你怎么会是如此模样，竟然和我那个鲜活的童年一样老去在无情的岁月里。

又过了几年，这两棵曾经带给我无限回忆的桑树终于死去了。它们死的时候，没有那群小伙伴的簇拥，也没有任何人深情地注视它们一样。它们曾给人间奉献了绿色，奉献了甜美的果实。奉献了它们风华正茂的青春。老死的时候，竟然是如此的凄凉，没有引起人们的丝毫关注。包括我，这个在它们身上获取无限快乐的老朋友也没有站在它们的身边。就让它们寂静无声的死去。我感到无比的自责。

两棵老死的桑树最终被村民当作柴火烧掉了。在一片火光里，它们自己仅有的东西奉献给人间。

如今，我也只能偶尔回到老家，站在它们曾生长的地方，缅怀这两位老朋友。任凭脑海里伫立着它们已经了无痕迹的身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