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理由,一看上她我就爱,爱得莫明其妙,爱得彻夜难眠,爱得神不守舍。
她从高中的院门外走过,回头看了我一眼,只一眼,我的魂就没了。从此我成了一具空空的躯壳,走在人群里,也飘飘浮浮,像一个影子。
但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她来自哪儿,我也懒得打听,因为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前世,就是我的缘,无论她来自何处,姓啥名谁,她都注定是我的仙女,我的爱,我生命的全部。我甚至这样认为,只要每天看着她,我就存在,一时不见,我也就神游万里。这种感觉十分微妙,或许就是当时流行的暗恋吧?
后来我发现,她居住在县城的东门,离我租用的屋子只有一百米之遥。而之前我一直以为她住在十字街,然而,每次放学,一出校门她就向南走,我就向北走,我向北,是经北门绕到东门,她向南是从十字街直插小巷进入东门,我们虽然南辕北辙,但终点都一样,那就是东门出租房区。原来她家也是乡下来的?这就难怪了,她那么能吃苦,每天黎明起床,绕县城跑一圈,有时两圈,再吃饭去学校。因为她,一向懒惰的我也开始跑步,为了能与她相视而笑,只要她向东出发,我就向西跑,从不同的方向跑同一个圆,总有交叉相遇的时候吧?从此,我们总会相遇,总会在接近的地方,减速,或者停下,回头看看对方,借晨曦,打量一下彼此。每次她对我轻轻微笑,我的心都荡起连绵的波浪,甜蜜,朦胧而美好。只要有一天,没有看见她,我的心就惶然,猜想,她是不是病了?该没出什么事吧?
有一天,我清眼见她出发向西,我也就照例向东,可是我跑了一圈,也没见着她的影子。我急了,跑到她的宿舍去看,门紧锁着。跑到学校去,也没见她。我急了,见同学就问,她们说没见她。上课我也没心思,老师提问也所问非所答,同学们为此取笑我许久。
几天后,突然见她出现在我们门口的河沟旁,她蹲在那儿,穿着那件红色连衣裙,长长的披肩发从头上泻下,把脸全部遮住。我的心既甜蜜又惶惑,我忐忑不安地走向她,站在她的身后,按捺不住狂跳的心,许久不敢说话。
“她来了?”
很低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让我不敢相信,她会主动和我打招呼?
“来了,几天没见着,急!”
我喃喃的说。话说出口,心里却不知道说了什么。
她抬起头,看着我,粉红的夕辉洒在她的脸上。泪水,流过面颊。我的心被狂蜂猛然蜇了一下,疼。
“我是想向你道别的,我的母亲刚刚去世了,家里拿不出生活费了,我掇学了!”她伤心地说。哽咽着。
“不,不能掇学!”我坚决地说。
“你母亲去世,我很悲痛,但不能因此放弃前程!”我补充说。
“可是……”她仰起脖子,有些激动:“你让我怎么办?我父亲早已不能劳动,他有风湿心脏,你叫我怎么办?”她呜呜地哭。
我一听,心中又痛一下。
“反正你留下来,继续读书!没钱我想办法!”我说着,转身走进我的屋子,拿了父亲刚给我的两百块钱生活费,回来时她还痴痴地站在那儿。
“给,够了吧?”
我把钱塞给她,她不接,我就放在她的衣兜里。
“给了我你怎么办?”她悲伤地说,泪水又流了一脸。
“没关系,我有办法!只要你留下就行!”
我走了,她还愣在风里。
我已经把下过月的生活费全部给了她,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夜里,我辗转难眼。
第二天,我没去跑步,我很早就去找烧锅炉的张大爷(锅炉是他承包的)。问他:“你的煤是从哪儿买来的,多少钱一百斤?”他说,是一辆马车运来的,十五块钱一百斤。我立即说,如果十块钱一百斤,要不要?他说,哪有这种好事?当然要!我说:那就定了,到时我运煤来可别为难我?张大爷笑得嘴都合不上了,连连点头:“行行行!”
每到周末,同学们要么回家,要么在学校里打篮球。我呢,在街上租了一辆板车,到五里外的南山煤矿拖煤去了。一天拖五回,勉强够张大爷用一周。一个月下来,尽赚四百多块钱。这样,我和她的生活费都有了。我的家里也很穷,但父亲每月还给我两百块钱,用不完,剩下的全给了她,叫她买衣服,给病中的父亲贴补家用。
时间久了,她知道我在拖煤卖,偶尔也来帮帮我。有时,见我一脸的黑,她就笑,说我是包青天转世。我们一路说说笑笑,倒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一转眼高考了,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某重点大学,而我只考上了一个很普通的大专。
那天,我送她上车,她很高兴。说,能有今天,全靠我的帮助。我说,我愿意。
上车的时候,我鼓足勇气,终于对她说:“我——爱你!”
她甜蜜地笑着。说:“我也是!”
听了这话,我幸福弥漫了全身,我真的醉了。
我迟疑地说:“能让我吻一下吗?”
她脸通红,闭上了双眼。当我就要接近她的嘴唇时,她突然睁开眼睛,用手捂住我的脸,说:“等等,还是等结婚时吻吧!”
我一阵惊喜,点头应了。
送她走后,我一直沉浸在甜蜜之中。
我们一直保持书信往来,可是,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来信,一看,是她的一个男同学写来的。他说:“我爱**,我在城里有房有车,你有吗?我知道你爱她,你们的事她都给我说了,我感谢你无私的爱,可是,没办法,我比你更爱她,我能给她地位、金钱和幸福,你却不能,如果真爱她,就主动退出吧!”
看了这封信,我的心碎了。我在月光下,哭,放下男人的自尊,哭……
不久,她回来了,十分憔悴。她约我到一条小河边,和我说了很多很多关于他的事。她说,她不知道怎么办。因为在大学里,总是他在帮她。
我真傻,我当初只知道留下她,让她上大学,可是我就没想到在大学里也要花钱,要付出更多更多。我没有这个能力。因为我也在上大专。
那一刻,我很平静。
“你爱他吗?”我问。
“一点点。”她淡淡地说。
我站起身,想在沉默中离去。可是她却抱住我,说:“原谅我,行吗?”
这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忍住汹涌的泪水,说:“祝……你幸福!”
我走了,不知道她哭没哭,反正我哭了。
如今,她已成了别人的新娘,小洋房、小轿车、小富豪……每当夜深人静,我就借着月光,取出她留给我的相片看,回忆那段纯洁而美好的日子。突然间,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不自禁,指着相片上的她说:你,你这个小坏蛋,还欠我一个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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