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了一部长篇小说，出版社店大欺客，要求我包销50本。收到他们寄来的成书，我开始犯愁，这么多书堆在家里占地方，又不能当饭吃当衣穿，如何脱手？对了，送人是个好办法，我逢人便送，不管对方喜欢不喜欢，我还想起校友余三定教授，他是著名的文艺批评家，藏书甚富，我托我的同学他的同事万利华送去一本，并给他发了一个电子邮件：“余教授，您好，托万利华转呈拙著《不独爱其爱》，利华说您已收到。我一直对您的道德文章深怀敬佩，得知您自建藏书楼，楼以人传，海内外名士齐来捧场，更是心向往之。望您得空看看拙著，批评指教！周兆燎拜上”次日余教授开来“收据”：“兆燎学友：你好！托万利华转来的大著《不独爱其爱》收到，非常感谢！粗粗翻阅，觉得这是一部有特色、有创造的书。将好好拜读。欢迎你有机会来母校做客，来我的南湖藏书楼做客！余三定”

我的朋友不多，送书是送不完的，所以决定上街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人买。我用一个纸箱装了十本书，放在行李车上拉到书市定王台摆摊。离我数米远的对面有一个胸前挂着牌子的女大学生，低眉垂目，似乎要把自己卖掉——当然不是，是求做家教啦。突然她走过来问我：“大叔，我可以看看你的书吗？”我很高兴，递给她一本，我想她是不会买的，她多半是个苦孩子，还得亲自挣钱交学费，谁知她翻了一会儿，比着封二的作者照对我进行“验明正身”，确认我就是作者，于是嘿嘿嘿只管傻笑，掏钱买下了书，并要我签名。接着，她不走了，为我叫卖，引来一个年轻的大学教师与我谈论文学，问我书名《不独爱其爱》是否从“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化来，他不但自己买了一本，还打手机叫他的学生来买，我表示谢绝，说：“少儿不宜，别害了人家。”他不听，执意叫来学生，哈哈，我的运气真不错，摆摊不到半小时就卖了三本，营业额高达九十元，如此下去，那还得了！更有趣的是，这三个顾客反过来把我当“上帝”，几天后一起请我喝茶，年轻的大学教师写了一篇长长的读后感，把我吹上了天，此是后话。

再说女大学生继续为我吆喝，她主动出击，把书送到一个个眼睛打量书摊的路人手里，结果惊动了书市的保安，他比城管更凶，瞪着一副牛眼轰我们，我只好收摊，感谢、辞别女大学生，来到一条小街，伴着一个卖哈密瓜的新疆人坐下，我想他能在街边卖哈密瓜我就可以卖书。新疆人十分和蔼、逗趣，操着一口怪声怪调的普通话，与我交浅言深。他头戴方形“小绿帽”，还一个劲儿臭美，说他夜里想老婆。我和他说笑了一阵子，尿急，起身去附近找厕所抒发“似水柔情”，我拜托新疆人看着书，但当我返回时，一个一脸肥肉如屁股的城管一边低头看我的书一边命我收摊儿，我指指新疆人，意思是他怎么不收摊，城管嘴上斜叼着烟卷，嘶嘶嘶，说：“他是少数民族，优待优待的！”我骗他我是回民，他说回民不管用，妈的，为何回民不管用，难道回民不会闹事吗？

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不得不转到一个地下通道，这里倒好，两边排列着十几家花花绿绿的店铺，人来人往，生意兴隆，地下通道摆摊人，就是报上叫好的“摆客”，谁也管不着！我挑了一家灯光最明亮的美容店门前摆开书，才几分钟，里面四个叽叽喳喳的女孩跑出来看书，我连忙站起来介绍：“你们知道女孩克敌制胜的法宝是什么吗，美貌加智慧！你们都很漂亮，但涉世未深，这本书便是我专门为你们写的，读后保证开心益智。如果你们不满意，明天我还会再来，原价包退。”说着我把手中的书翻开，大声朗诵书中《自序》最后一段话：

“哥们，爷们，小姐奶奶们，我把积几十年的观察、思考、想象所写成的小说奉献给你们，也许看到末了，图穷匕首见，你们会在家里查禁此书。别怕，她（他）有矛，你有盾，彼此打个平手，皆大欢喜，这才是人生最完满的结局。”

可恶的是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宣讲，弄得口干舌燥，几次大口大口“饮场”，她们居然不信，还嘻嘻哈哈你一言我一语骂我是骗子！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她们把我的书页翻坏了，留下一道道折痕，我心疼得要死，开玩笑要她们照价赔偿，她们哗的一下如鸟兽散。

我本想再换个地方试试，无奈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我怕塑料布遮不住雨水打湿书箱，不敢走出地下通道。啊，由于喝了太多的水，又由于老天爷尿个不停，条件反射，我又开始尿急，就在我不得安宁之时，一个善解人意的中年妇女拿起了一本《不独爱其爱》，我立刻紧张、兴奋地盯着她，希望她这就掏钱与我成交，免得看看又放下了，谢天谢地，她没有辜负我，而且要了两本，说一本拿去送人。她告诉我，书的封面做得很好，很富有象征性，上半部分是粉红色，下半部分一脉山水，“山色空蒙雨亦奇”，水边绿草地上一只美丽的小鹿驻足回眸，天上飞过三只白色的小鸟儿，给人以梦幻般的感觉和无限的遐想。看来她是有品位的文化人，眼光到底不一般，我连忙向她丑表功：“这是美编根据我提出的构思设计的。”她笑着点点头：“作者售书，我可是头一回见到，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第一次打街卖书就卖出五本，夜里我打开电脑向一位网友报喜，她说：“要是我就泼你一盆水，还买你的书呢！”我说，阔小姐开窑子，不图钱只图个快活。她说知道，又问我：“书卖光了怎么办，要不要去书店买几本来卖，还可以跟小姑娘贫嘴！”

2011-6-1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