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卧佛寺的废墟上,抬眼看到离这里不远的黄土高坡旁有几处门楼。房屋都倒塌了,偌大的一片土地耸立的门楼特别惹眼。从北京徒步到卧佛寺,几百里路所见最多、感受最深就是这些门楼。有时经过一个村、一个镇几里路长见到的人家都带门楼。有些门楼还是明清时代的;多数是民国的,也有一点新建的。新建的显然做工差。门楼古朴的气息、典雅的造型往往成了画家追寻的爱物。门楼代表一户人家的身份地位,在讲尊贵的国度,每一户人家都会精心打造的。
从村民口中得知这几户人家都被整死了。想来这是一个家族因同样的成分招的罪。走进一户院落,门楼还很完好;连接门楼的东西厢房已经倒塌。连接东西厢房的是花墙,墙上砖刻的浪花、莲花看来很精美。有些地方脱落了让人很惋惜。花墙上有圆门,过了圆门看到宽敞的家院。园中有几棵很粗的海棠树,大概有些年头了。这里人喜爱海棠树,我们见到好多人家院中有高大的海棠树。初冬时节满树鲜红的海棠果看了真是让人眼馋。眼前的海棠树不再有人看管,树上碰巧还有几个海棠果让我们尝尝口福。距花墙三十多米是正房,一排大概八间;正房后面还有房屋、石磨、碓,现在都早已倒塌,四梁八柱的木材都不见了,剩下的残垣断壁、碎砖乱瓦看了让人惘然若失。也许四十年前这家人还在这里为家业奔忙。
院落有两亩多地,布局、设置看出主人非常用心。这样一户人家,要维持一家生计主要靠自己操劳,另外请点帮工。在崇尚抢得天下便是王、有钱是大爷的国度里,维系如此的家业,得处处留神用心。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钱都要从这些人家身上搜刮。在这样的社会环境里,一切莫须有,说你有罪就有罪。要想保住自己的身份地位,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说来门楼并非衣食住行必须品。在南方还可以避避雨,在寒冷少雨的北方,门楼纯粹是装饰品。对于有钱热衷于门楼的人可能是一种享受,而对于经济拮据又没有门楼爱好的人,建门楼无疑就成了一种负担。其清一色的构造给人强势的感觉,也产生枯燥、单调、压抑。这不应是自由奔放的人性该拥有的。
口纳万福人不知,身穿旧衣被人欺。追求名利的文化传统早已形成了如此的现实。对于法制不能保护人权益的社会,一个人、一个家庭要想在社会上立住脚,必须拥有自己的关系网。关系网越高级,受到的欺凌伤害越少。这个级别通常在衣食住行上就能反应出来。一个村长可以逼散一家人;一个无赖可以整倒一个人。在这样的社会环境里,人人都拼命拉帮结派,一生都用来经营自己的关系网。庄严的门楼散发着一家人的气势,如何能不用心打造呢?
李老师选了个位置画门楼,我正好有时间仔细查看一下门楼。
门楼,顾名思义就是门上有楼。平地用砖石把基础提高三尺,基础上每边摆上三十多公分高的方石。方石上竖起直径四十多公分、三米多高的圆木;下边用约三十多公分厚木板连接做门槛;上边两米多高用三十多公分木方连接;往上四五十公分同样木方再连接。两根木方中间有镂空的木雕,工艺很好。上边木方上再铺上十公分左右的木方,木方间隔几公分,伸出约十公分;上面再铺上几公分厚垫木,然后再如下面铺木方,如此反复七八次,门两边都伸出有一米多长。
门两边沿着木柱往上用砖砌,木柱露出一半。砌到第一根横梁上方,倾斜向前每边放上和木方间隔大小的砖雕,雕工非常好。砖雕上方继续用砖砌并随着木方走势至木方平。上面就是楼顶一样建筑铺瓦,飞檐翘角。
如此的门楼做工繁琐复杂,但难度并不高,这正好迎合了大众需求。重复、繁琐的工艺,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对于小一点的宅院,门楼几占一半的成本。这对并不富裕,整天为衣食奔忙的人家,确实是沉重的负担。常常让一家人,甚至几代人在困境中挣扎。远的不说,就说今天的装潢。这也不要说了吧,用自己的血汗钱,买来劣质材料,看着粗糙工艺装出来的房子,忍受着不知什么毒害都有的气味,还是能得到一种满足,开心就好。不过当自己的举动影响伤害到了他人就另当别论了。
就像眼前的门楼,建造它要用许多上好的木料。可以推断这些木材都和我们沿途所见因长得歪七扭八不成才而幸存下来的树木本在伯仲之间,(知识渊博的李老师就说这里曾经是林木茂密、水草肥美)只因被人觉得是有用之才才惨遭不幸。树木因人的虚荣心受到伤害。天人一体,人当然也受到了伤害。说这些人家因之受到了惩罚有点牵强,也有点冷漠,而那些因为这里缺水存在不了多久忧心忡忡的人们就不容置疑了。
沿途给我们感受很深的一件事,就是树木与水简直如身影一般互相依存。这是我们前天翻越小龙门时得出的。同样一座山,上山时绿树成荫,流水潺潺;下山时,荒山秃岭,到处乱采乱挖,山体败坏,听不到水声,找不到水迹。
以史为鉴,以史为镜,从门楼中我们能看到什么,得出什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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