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是一个小小的山村,到处是低矮的平房,木板搭制的泥顶,灰白色的墙,家家的门前都有一棵老槐树,传说,这种树可以活上千年,最老的一棵在村口,弓腰罗背,整个树干成了空心,经常有麻雀从里面飞出,可老槐树依然枝繁叶茂,那时候的夏日,常常睡在房顶上,看着一闪一闪的星星,悠悠的云,它们飞到哪里去呢?山外的世界对于我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的謎。
第一次离开家乡的小村子,是到几十里经外的镇去上中学,和村里几个同学叽叽喳喳地走出村口,村口的那棵老槐树在风中婆娑,那时候,觉得自己已经长成一个巨人,就要推开母亲的襁褓。可那个世界也只不过是稍微高一点的平房,人口稍微多一点的另一个村庄。
那时我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头上扎着两只麻花辫,可我的理想那么顽固,在我小小的脑袋里挥之不去,那就是我向往城里的高楼大厦,做一个城里人就是我所有的愿望,班里有一个全家迁到城里的女孩,一年后回来,她穿白色的蕾丝花边公主裙,头上戴一顶粉色的遮阳帽,与我们这些穿着家里缝制的无袖衫、土布鞋的孩子已经完全不同了,城市就在一年之间赋予了另一个女孩高贵的气质,我的不甘从此萌生。
我的理想在那时是多么遥远啊!我的母亲在树下“哧哧”的纳鞋底,我的父亲赤着双脚,把种子一行行洒向田间。头顶上的烈日,树上的鸣蝉枯燥着、焦灼着一个小女孩的心灵。
我长大了,以一个打工者的身份走进城市,我没有文凭,没有技能,甚至也没有姿色,我是一个城市的边缘人,我仍然爱爬高高的楼梯,我想:假如我有了钱,就一定在城里买套房子,并且,一定要买最高的那一层。我觉得爬楼梯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可是我现在居住的仍然是贫民区里一间小小的平房,爬着高高的楼梯走进我的家是我长大后的愿望。
我为了这个愿望奋斗着,我上一所成人大学,校园里的南腔北调、红男绿女似乎让我融进了城市,我觉得自己已经是其中的一员了,可我没有城市的一纸户口,每次派出所发放给我的暂住证,让我清醒自己只不过寄居在城市的篱下,一个飘泊者。
晚上,城市里到处是闪烁着的霓虹,霓虹下漫步的丽人,以及每一栋楼房里流泻出的灯火,可哪里将是我未来的家乡?
家乡村里的老槐树,过了几载,依然枝繁叶茂,村里同龄的伙伴都早已嫁做人妇,街上奔跑着的孩子用目光探询着我这悠游异乡的人,颇有“儿童相见不相识”之感,在家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泼到的地方,将是一个女子的家乡,可这是物质的城市,它拒绝一个女子赤贫的爱情,我只有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出出进进。
我离城市愈来愈近,可梦想似乎愈来愈远,在繁华的大街,人头涌涌的小巷,我一袭布衣、一辆单车和奔驰、劳斯莱和宝来交错,和身着披肩、着貂皮大衣的女子擦肩。
父亲来信说:女儿,无论如何,家中都有你的一间草屋,几亩簿田,,也许,父亲觉得我这盆水是永远泼不出去了,这是他顶着人言,能留给女儿的唯一一条退路,语气让人心酸。
是呀,我的家乡,我儿时长大的家乡,每一块青石都熟悉的家乡,每一根小草都熟悉的家乡呀,将是我一生的摇篮。
现在,我依然潜伏在城市里,尽管,青春在渐渐流逝,我依然认真地生活着,依然相信总会有一天,我会变成我想做的那个女人,过上我梦想的生活,那时,我将去探望村口的老槐树,然后,轻轻扣响我家的柴门……
本文已被编辑[漠孤寒]于2004-9-25 14:55:0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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