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将至，由于工作的原因又不能回家看望父母了，于父亲的思念与愧疚掺杂交融，付诸于文字，最忘记不了的是父亲的——背影。

在我小的时侯，父亲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由于身体的因素，他容易暴怒，我和妹妹在他面前都很乖巧，恐怕惹得父亲发脾气。那时，和父亲之间是没有亲子活动的，甚至很少与父亲对视，因为在他的眼里我看不到温暖，看不到爱意，只有无尽的烦躁。对于父亲，更多的是畏惧。

父亲的生活里没有离开过书，在他的案头总是放置几本，《水浒》《三国演义》有时也有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父亲的书，起初是看不懂得，只有偷偷的翻看里面的插图，《海底两万里》里有一个大章鱼的插图的，那时我把章鱼列为最可怕的怪物。

由于对于书的崇拜，我也崇拜能看懂大块头书的父亲的。当时我对于父亲的感情是极复杂的，父子天性的亲情好像很疏远，用“敬畏”这个词语表达好像更贴切一点。然而由于对于父亲的“畏”，对于父亲的的“敬”，我只表现在：偷偷地凝望父亲的背影。

在女儿的眼里，父亲是高大英俊的。虽然住在农村，父亲很少有农民的土气。从我记事起，父亲就习惯穿白色衬衣的，在困苦年代，冬季父亲也要衬白色衬衣的，父亲的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因为他的这个习惯，父亲就显得与众不同。所以我没有过像别的同学那样，在开家长会的时候，嘱咐家长别去参加。相反，我会对开家长会有所期盼，因为也就是在父亲开完家长会的几天里，我会看到父亲久违的笑脸，他也会难得的给我买一个本子奖励我。我知道，一定又是班主任在父亲面前表扬我了。那时，父亲的背影也有了些许的神采。

那时，父亲在镇上的酒厂上班，一个月只有几十块钱的工资，由于家里没有壮劳力，只有母亲给队里织席子赚工分，她挣的工分远远不够一年的开销，年底总要倒找生产队里钱的。父亲辛苦上班赚的钱到头来剩不下几个，每到那时，父亲会喝很多的酒，借酒浇愁的父亲很容易醉，我和妹妹躲在奶奶的屋里，甚至怕见到父亲的背影。

父亲是个精明人，他会预测市场行情，他不会沉湎于借酒买醉的。父亲便和母亲商量辞去工作，回家做点小生意。

父亲是有胆识的人，他骑自行车驮上几十张席子独闯青龙山。父亲把席子卖了，再从山里稍回山货……父亲赚到钱了，当然孝敬爷爷奶奶的糕点丰富起来，给我和妹妹买文具之余，妈妈也有可能扯块花布给我做件花衣服。我知道这些小小的知足都来源于父亲的辛勤付出，虽然父亲依然严厉，在女儿眼里，父亲的腰板挺直了，父亲的背影也高大起来。

父亲对我们要求是极其严厉的，食不言，寝不语；坐有坐姿，站有站相。父亲在家总要拘谨，只感觉父亲是一个没有爱心的冷酷的人。

到了初中的时候，要在距离村子四五里的连北店上学。夏季的天像娃娃脸，说变就变。在快放学的时候，雷电交加下起雨来，同学们都被困在教室里凝望着外面的雨帘。焦急的等待中，陆续有家长给自己孩子送来了雨具，同学们一个个都走了，只剩下我们几个孤零的身影。抬眼看看外面的天空，深邃无际，雨没有停止的意思。虽然剩下的几个同学还在等待家长来接，我便推门毅然走进风雨，因为我的等待是没有指望的，父亲从来想别的父亲那样没关心过自己的孩子，我断定他是不会来接我的。我为了争取最短的时间到家，顺一条泥泞的小路朝家走去。风越刮越大，每一阵风刮过，田间的玉米都几乎匍匐在了地上，就像齐刷刷对于土地的膜拜。衣服粘在身上，瑟瑟发抖，雨打在脸上，睁不开眼睛，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

回到家，我见父亲不在家，就冲妈妈撒怨气，湿衣服也不换，用力把脚上沾满泥的鞋子甩出去老远……听到堂屋门吱呀的开了，爸爸推门进来，身上穿着雨衣，手里拎着一把雨伞……虽说穿着雨衣，头发湿了，雨水正顺着头发往下滴落，裤子也湿了半截，而且赤着脚……我停止了动作，喉咙哽咽，眼睛也湿润了……目送父亲转过身，父亲的背影宽厚了许多……

如今，父亲不再年轻，父亲不再争名逐利，岁月的磨砺让他淡然，父亲的严厉也减了锋芒，父亲的背影也满是沧桑。他的案头依然会放置几本书，《初刻拍案惊奇》还有《警世通言》，他喜欢凌濛初和冯梦龙的古典小说，他说里面蕴涵着禅机和哲理；他的卧室里还少不了鱼和花，那是他的最爱，更是余生不可或缺的宝贝。

父亲给予的爱，幼小的心灵是很难理解的。直到父母年迈了，自己也拉扯了孩子，自己支撑起一片天空，独立过上了生活，才真正理解了父亲。转眼的时间，我的儿子今年都要考高中了。对于生活的负累，对于老人的惦记，对于儿子的牵挂……我留给孩子的也是一张严肃的面孔。我对自己的孩子一如父亲对我们一样严厉，儿子也一如当初的我不理解这种爱。这是生活的无奈，也是人生所不能逾越的。

父亲的神情不再矍铄，由于屡犯颈椎病，后背也有些微驼了，以前从不接电话的父亲，看到是我们的号码也会抢着去接，以前从不罗嗦的父亲也会问这问那；每次回家时，从未下过厨房的父亲也会从冰箱里捣腾出我们爱吃的东西，亲自解冻；在我们要走时，准备好大包小包，比母亲还要细心……

我总问自己，是父亲老了吗？是父亲孤独吗？每每这样我都会心酸，我愿意再让父亲回到那个不苟言笑、雷厉风行的虽然我不大喜欢的岁月。我依然不敢正视父亲的脸，只有凝望父亲不再坚毅的——背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