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开着白色本田穿行在车流如织的闹市区时，看着副驾位上那张只剩１０元人民币的银行卡，我心里涌过一阵悲哀．

母亲一直靠做血液透析维持生命，这次好不容易打听到有肾源的消息．接到姐姐的电话后我便毫不犹豫地汇走了我所有的积蓄．

那８万元是我工作几年来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一点积蓄，本来是预作嫁妆的．可姐姐姐夫都是清水衙门里的小职员，这一年多来对母亲的悉心照顾，物质精神都已疲惫不堪．

２

回到宿舍，我打开皮夹清点我的财产．以前舍友李媚时时盯着钱夹算帐的样子总被我狠狠的嘲笑．没想到，生存的无情也让我不能免俗．

一张５０元人民币孤零零的躺在里面．昨天我刚刚交清了水电费网费房费，单位的交通费餐费．为了衬托这个古色古香的传统节日，我还咬咬牙购进了一套淑女屋的新款秋装．

在更换纯白色长裙的时候，我有些厚颜无耻地想：幸好还有宁佳遥．

３

和宁佳遥相识缘于一场车祸，那个风雨飘摇的傍晚宁佳遥开的白色本田撞倒了一身洁白的我，在他着急地抱着我急送医院的那一瞬间，我们一见倾心．

佳遥是那种外表冷静内心顽强的男子．相处的日子里，我总是入木三分的评价他绝对是那只北方的孤傲的狼,他总是认同地陪我开心地笑．其实我知道，佳遥大学刚毕业就因为双亲出车祸，不得不接管了他们留下的服装公司，他心里背负着年龄所不能承受的沉重和压力．

想到即将要向他开口借钱，我心里突然开始有些不踏实．交往两个春秋了，除了偶尔用过他的坐骑，物质上从来没向他奢求过什么．就连他提出让我搬进他的公寓去住，也被我踌躇后婉拒了．

你真是只从西部出来的小猴子，佳遥总是在调侃的口吻中无奈地放弃．

４

打开房门的时候，一股冰凉扑面而来．一定是佳遥忘记关了冷气，我岔岔地想．近久佳遥总是神情怪异，到底发生了什么．

佳遥唯一的叔叔在美国定居，中秋之夜，他会到哪里呢．

我眼前浮出了辛南的影子．身为蓝光集团老总的千金，不好好耕种自家的责任田，偏要打着名校出身的招牌，每天扭着细腰，描着柳叶眉，喷着三宅一生的香水在佳遥的公司里晃来晃去．．．

还有那个长得颇像梁朝伟的刘木，自己身边美女如云不算，还老想把佳遥也给配对出去，真是让我很不开心！

想到中秋之夜没能到病房陪伴母亲，却一个人在这里独守空房，心里又一次涌过一阵悲哀．

５

天黑的时候佳遥终于进屋．拧亮灯看到黑夜里孤寂的我时，他竟非常的意外．

“小蝶，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我被他语调中的冷淡激起一股莫名的火．

“你事先并没打过电话呀．”佳遥的声音里透出极度的疲惫．

“我不想打怎么了！我只是身无分文所以想跟你借点钱然后再请你一起共渡中秋佳节罢了．．．”在失去面子的时候，我发现人竟然会变得那般的脆弱和失控．

我透过迷朦的泪眼，突然看到坚如磐石的佳遥的泪珠象７月的暴雨，大滴大滴地，砸在地板上，溅出很大的声响．

６

我的心被佳遥的泪滴撞得很疼很疼．在我忧伤却又毫不退让的目光中，佳遥告诉了我真相．

“小蝶，我的公司因为设计总监的疏忽，进了劣质的布料，导致多家客户纷纷退货，所有资金都陷了进去．”佳遥眼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奈．

“还剩最后一笔流动资金也发了．今天是中秋节，开会讨论过的职工福利，不能失言．”

缓慢说完这些后，佳遥好像一下子轻松了一大截．而我的心，孰地就坠了下去．

７

服装公司是佳遥父母白手起家打拼下来的心血．佳遥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的心里，一定为出现这样的情景而深深自责并困扰着．

诺玛特里我相中的那个双心大月饼，到香格里拉那昂贵气氛里品味哈根达斯的美妙计划，瞬间如烟花般暗淡下去．

佳遥那高傲的自尊，被我的爱莽撞地击得粉碎．他已没有亲人，而我，也找不到可供我任性撒骄伸手要钱的依托．我们俩成了暗夜里孤独行走的孩子，相互依猥，相互取暖，只有不断向前，寻找黎明那抹曙光．

８

在我们用眼光赤luo裸解剖彼此的时候，佳遥的电话铃声大作．

我把话筒递给他，是我一直反感的辛南那温软缠绵的声音．听着她在电话那边半天真半诱惑地极力邀请佳遥一同赏月，我第一次没有酸味涌起的感觉．

也许他们俩才是般配的，我头脑开始迷糊．恋爱中的人灵敏度是最高的，佳遥遇到如此棘手的事情，而我竟然丝毫不知．不管是出自有意还是无意，这都应该跟爱的程度有关．

我的短信提示音把我唤醒过来．“小蝶，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若能在这样美好的夜晚与你共渡，将是我终生的荣幸．”是林枫，那个当着佳遥的面也敢信誓旦旦地高言今生非我不娶的林枫．

抬头犹疑的刹那，四目相对，在望进对方瞳孔的时刻，我们都得到了答案．

礼貌地谢邀后，佳遥在我耳边喃喃的说：小蝶，今夜，我们贫穷得只剩爱情！

９

我和佳遥在床的两端对足而卧．没有浪漫的鲜花；没有昂贵的烛光晚餐；甚至，没有精致的月饼．佳遥在赶他的企划，而我，则津津有味的在那位震惊世界文坛的帕斯捷尔纳克的长篇小说《日瓦戈医生》里漫游．

窗帘没拉上，透过佳遥卧室的落地玻璃，能看到那轮又圆又亮的月亮升了起来．

小的时候，母亲总给我讲：美丽的嫦娥因为抗拒不了诱惑，趁后翌出门时偷服了仙药，所以飞到月亮上去了．我那时总是担心的想：玉兔又不会陪她说话，她一个人会孤单吗？

闭上眼睛小憩时，似乎闻到香味，分不清是嫦娥仙子捣出的药香；还是月亮上的那棵桂花树香；或者，是佳遥传递给我的爱的芳香．．．

在香韵中，我甜甜睡去，梦中，梦见自己轻飘飘升起．唱着那首“我欲随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的歌谣，向那轮皎洁的明月飞去．

１０

时光如梭，一转眼，几年的光阴从指缝间如流沙般划过．

轻轻拍哄着闹睡的儿子，想起那些曾经伸出过援手的朋友们；那些又重新给了机会的客户；那张中秋节后卖掉的白色本田，不禁感慨万千．

记得戴着一枚小小的落伍的黄金戒指和佳遥走进围城后的一日，我看到了那夜佳遥的日记；小蝶是我今生永远的爱与痛，《西厢记》里说“怎当她临去秋波那一转，便是铁石人儿也意惹情牵！”她的爱就是我全部的财产．．．

１１

厦门鼓浪屿是居住着著名诗人舒婷的美丽岛屿．有笑谈说，在这个“中国琴岛”上，街上摆摊的都能弹出那首钢琴名曲《致爱丽丝》．

那当然有夸张成份．但在这个诗意的岛屿上，在又一个圆月升起的团圆的中秋之夜，我用幸福得有些眩晕的灵魂，真实地为佳遥弹奏起那首《但愿人长久》．

祝愿没有爱的人找到真爱，祝愿有爱的人明天依然爱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我对佳遥说，也为天下所有有情人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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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