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回家探亲的时候,父亲已经走了十多年了,可母亲房间的摆设还一如父亲在世时的老样子,他使用过的烟灰缸、笔筒和翻得老掉牙的四角号码字典一仍旧贯地摆放在那张父亲亲手制作的写字台上。母亲对我说,有你父亲东西的相伴,她就感到充实。
母亲的头发已经花白了,挂着微笑的脸上写满了慈祥。母亲的退休工资也算可以,可她衣着朴实,生活也很简单。
望着母亲单薄的身体,我关切地说:“妈,你年龄大了,对自己不要太苛刻,该吃的就吃,该喝的酒喝,该穿的就穿,不要过于节省。你看,你每年都给杰杰寄钱,我心里都过意不去,以后你千万不要再奇了,否则我都给你退回来。”
“可别,杰杰是我的孙子,如今上了研究生,我心里高兴。给点钱算什么,这是做奶奶应该做的。你哥哥的孩子上研时,我也是每年给寄些钱,这叫做一视同仁。你父亲要是活着多好啊,他要是看到两个孙子都上了研究生,一定又会自豪骄傲一番的。”母亲一提起父亲,眼圈就有些红了。
我赶快将话题岔开,安慰道:“妈,咱家的情况算是不错的,哥姐妹们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小子日过得都挺顺当,虽不富裕,但都安安稳稳,不愁吃不愁穿的,个个都孝敬你,如今你儿孙满堂,应该颐养天年了,不要再为儿孙操心了。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你,不是我们,只要你身体健康,生活快乐,长命百岁,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高兴,因为我们能有一个共同的家,一个共同的眷念。”
母亲微笑地说:“你们这些孩子都好,虽然没有一个能像你父亲那样有本事有出息,但是个个都孝敬,从来不为钱财的事争吵。其实,钱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心情。你们都对我这样的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笑道:“百善孝为先,尽孝道是儿女应尽的义务。”话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因为我大学毕业以后,就分到了外地工作并成了小家,由于路途遥远,并非每年回来一次探望父母。想到这些,我愧疚地说:“嗨,哥哥姐姐妹妹们都是孝子,我就算不上了,父亲有病也未能在身边尽孝,你老了也不能常来看你,真有些对不起父母的。”
妹妹笑呵呵地插话说:“哥,你别自责了,父亲有病期间,你虽然不在,但你经常寄钱来,妈妈常常唠叨你大方,关心父母呢,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们都在国企工作,工作自由,请假方便,而你就不同了。你们外资企业规矩严格,一个萝卜一个坑,加之还有三千多公里的路程,回来一趟确实不容易,家里人都理解。”
母亲高兴地说:“咱家的孩子都好,个个都惦记着父母,个个都仁义厚道。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光想着自己,不仅生活得狭隘,而且也不会快乐,如果你能为别人着想并做些力手能及的事,心里就会有一种幸福感。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我做不到,但我能为我的子孙做点贡献,就感觉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并觉得活得充实,有意义。”
妹妹开玩笑地说:“妈,你不是共[chan*]党员,但胜似共[chan*]党员,一心想着他人,唯独没有自己,真是个大好人,大善人,太仁义了。”
妈妈笑着说:“行了,别吹了,我可没有那么高尚的品德。至于他人我也想,但爱莫能助,我能为自己的子孙做点事就满足了,谈不上仁义。”
我打趣地说:“妈,孔子说,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
妹妹嘲笑道:“行了,别卖弄你的学问了,啥意识?我不懂。”
我解释道:“仁德,就是有人情味,有人情味最大的表现就是关爱自己的亲人;血缘越近,关心的程度应当越大;道义,就是做事适宜,不偏不倚,符合人伦规范,不为已甚。”
妹妹笑道:“如果按着孔老二的说法,妈妈算得上仁,但义做的就不好了,只能说妈妈是仁而不义。”说完,妹妹向母亲挤了个眼,并笑呵呵地观察母亲的反应。
母亲似乎有些不高兴,反问道:“胡说八道?你说我啥事做得不义?”
妹妹哈哈大笑起来,说:“妈,你别激动,我没说你的坏话。”
我知道妹妹在开玩笑,便打趣地说:“不义还不是坏话,妈妈这么好个人,你怎么能说她不义呢?”
“哥,我说的不义,是根据你刚才的解释演绎出的结论。”
“光有结论不行,你要有推论的依据,你不妨举个例说明一下。”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快过年了,妈妈每年在这个时候都要做一次不义的事,据她自己说,已经一连做了四十多年了,按圣人的话说,就是多行不义必……”妹妹说到这里咯咯地笑了起来,望了我一眼继续道,“好了,哥,你既然回来了,下午你就帮助妈妈助纣为孽吧!”
妹妹说的话让我云里雾里的,一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我茫然地望着母亲,希望能从她的脸上找到答案。
母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正颜厉色地对妹妹说:“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每年给你叔叔寄点钱,就多行不义了?”
其实我知道,母亲以前一直给父亲的老家寄钱,但万没有想到她能这么执着,无论发生了什么变化,几十年如一日做法竟然没有停止过。
妹妹见母亲确实有些不高兴,便缓和道:“妈,你当真了,别生气,我说你的不义,按孔夫子的解释就是不宜,就是说你的做法不太适宜,或者说已经过时了。”妹妹是家里的老疙瘩,一向和父母开玩笑,无论长多大了,都改不了这个习惯。
母亲的脸色有些缓和了过来,但还是追问道:“你说说怎么个不宜法?”
“父亲已经走了十多年了,叔叔也走了好几年了,人都不在了,还有必要再寄钱了吗?”妹妹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是还有你婶婶吗?她难道就不是人了吗?”母亲反驳道。
“我婶婶,好像她和我们的关系远了点,又没有血缘关系,凭啥再给她寄钱,这似乎就有些不太适宜了。”妹妹振振有词地说,但并没有强烈反对的意思。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是我的弟妹,人也厚道,对我一向很好,我忘不了她,我不愿意割舍这份亲情。”母亲回答说,情绪略显着有些激动。
“妈,我并不反对你给她寄钱。但是现在农村的日子不像以前了,不缺吃,不缺穿,虽然生活水平低一些,但是没有必要再寄钱了,俗话说,救急不救贫。哥,你说呢?”妹妹把眼光转向我,示意让我评个理。
我觉得妹妹说的有道理,便插嘴道:“其实,妹妹说的也有些道理,这钱确实可寄可不寄。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我们也不要太死板了,他们离我们又远,平时又没有什么走动,何苦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紧张。亲情固然重要,但现在我们的关系已经疏远了……”
母亲叹了口气,打断了我还要继续高谈的实用论,激动地说:“你们俩个呀,都缺乏感恩的思想,或许你们这一代人都没有点滴之恩当涌泉之报的品质。你叔叔他们一家做了一件我永远也忘不了的好事,我非常地感激他们,直到现在,我想起这件事就心存感激。”
妹妹笑嘻嘻地问道:“妈,什么事呀,让你这么动情?”
“说了你也不知道,那时你才一两岁,还不记事呢,或许你哥哥还有些印象。”母亲看了我一眼继续道,“就是为了你奶奶的事,你叔叔可把我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了,我至今忘不了他的好处。”
“我奶奶长得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到底是啥事呀,还水深火热呢,这也不是黑暗的旧社会,词用的都不宜。”妹妹打趣地说。
“你不要以为旧社会就那么黑暗,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或许比旧社会还黑暗,说那时水深火热一点也不为过,尤其对于咱们家,可算是灾难深重。”在旧社会,母亲出身在一个普通的铁路工人家庭,外公是铁路司机,是铁路系统的最高级别的工人,每月工资有好几十块大洋,故母亲受到了较好的教育,在解放前就念到了高中,所以母亲并不认为旧社会的生活很苦。
“咱家还有那么悲惨的时候,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妹妹以询问的眼光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让我证实一下母亲说的是否是属实。其实,母亲说的那个年代,我已经上了小学一年级,对某些重要的生活片段印象还很深,那时家里的状况确实比较糟糕,即使算不上悲惨,离悲惨也就一步之遥了。
母亲看了一眼嬉皮笑脸的妹妹,说:“那时你太小了,啥也不知道,没吃过一点苦,所以也不知道啥叫甜。那个年代,你父亲被纠斗、抄家、游街,后来还被关押起来。你父亲遭受的身体上、精神上的折磨且不说,光咱们家里人就受到了多少惊吓和打击。可屋漏偏遭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你奶奶又病倒了。她患的是肺结核晚期或许还有其他疾病,整天发烧、咳嗽、吐痰、吐血,还不停地骂人(骂那些造反派),弄得家里乌烟瘴气,简直成了猪窝。那时,你们还小,里里外外的事都得我来操持,当然,你哥姐在那个时候也帮了很大的忙。”
“小妹呀,你那时太小,不懂事,咱家那时的处境确实有些水深火热的味道。”我深有感触地对妹妹说。
母亲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那时,我不仅要给你父亲做小灶,还要为你奶奶做病号饭,照顾她吃药看病。你们的哥哥姐姐那时才十一二岁,每天除了上学,还要披星戴月,冒着风雨严寒给你父亲送三顿饭。想起这些我都心酸。”
提到哥姐为父亲送饭,我记起一件事来。一个隆冬的早晨,窗外还是黑黢黢的,哥哥就冒着漫天的风雪出发了。东北隆冬的早晨,常常零下三四十度。哥哥那天回来很晚,回来的时候小手都冻肿了。他气愤地对家人说,那些造反派坏得很,一大早就折腾人,让父亲等在押的地富反坏右分子脖子上挂着二三十斤的牌子,在单位的院子里跑步,还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奶奶听后,气得捶胸顿足,挣扎着要起来和造反派理论。
母亲说:“你奶奶可不是省油的灯,那时她虽然重病在身,需要人照顾,但她还要找事,非说我不去救他儿子,和我怄气,吵架,弄得家里鸡犬不宁。”母亲把目光移到妹妹的身上,“你知道那时咱家的经济状况吗?”
妹妹摇摇头说:“我是神童呀,才一岁,能知道什么?”
母亲说:“知道你不知道,所以我才要告诉你。在你父亲关押期间,每个人只给五元钱的生活费。那时我正休病假,才开60%的工资,我和你父亲的工资加起来不足80元。你们要上学,要交学费,要吃饭,你奶奶要看病,吃药,你父亲在关押期间我还要尽最大的努力,要让他吃好,别弄垮了身体。政治上的打击,精神上的痛苦和压抑,生活上的拮据,加上你奶奶又缠绵病榻,*吟、叫喊之声盈满一室,那时我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点,我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你们可能不知道,那时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确实够悲惨了,妈,你真够坚强的,我都替你上愁。”妹妹收起了一贯嬉皮笑脸的态度,显出正襟危坐的神态来,“那后来又怎样了呢?”
“你知道我是万事不求人的,可我那时走投无路,只好给你叔叔写了封求救信。没想到你叔叔的心真好,他能够理解我们的难处,刚接到我的信就来了。他们的生活也很困难,没想到来的时候还给我们带来一袋大枣和花生,这在当时是东北奇缺的珍品。你叔叔没有和我讲任何条件,我也只给他们买了张卧铺票,和五十元钱,不过那是我们当时的全部钱财。就这样,你叔叔把你奶奶给背走了,他背走了我的沉重负担和麻烦。”母亲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了。
我还依稀记得奶奶临走的那一幕。奶奶死赖在床上不想走,或许她还牵挂着在押的儿子,或许她不再想回到艰苦的农村,或许她还惦记着这里的孙子孙女们。那时我虽然还小,但看到那生离死别的情景十分难过。奶奶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母亲平时给她买营养品的零花钱,她从来不花,都积攒起来,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分给我们。每次接到她的钱,我都心存不忍,试图将钱还给她,可她总是再次推回来。我知道奶奶如果回到农村,就要过缺医少药,连油盐酱醋都吃不起的生活,想到这里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时,叔叔见奶奶不想走,就晓以利害地说,如果你死在这里,就要被火化,城市是不许土葬的。奶奶对死并不忌讳,早在十年前就为自己准备好了寿衣和棺木,但对火化却谈虎色变。
在叔叔的劝说下,奶奶终于不情愿地同意了。临出发前,母亲对我们说,你们都要去送一下,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奶奶了。我们全家都出动了,叔叔背着奶奶,哥哥姐姐帮着拿着行李,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上了火车,叔叔对母亲说,放心吧,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俺娘的,我哥哥还关押着,就劳烦你费心了。听了叔叔的话,随着一声“谢谢”母亲感动的眼泪就滚了下来。奶奶半倒在卧铺上,对叔叔和母亲的对话漠不关心,她望着窗外,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她或许已经预感到地狱在向她招手了。
一声长鸣,列车喘着粗气缓缓启动了。我们全家站在月台上,向叔叔和奶奶挥手。奶奶深情地望了我一眼,然后就低下头抽泣起来,这是我头一次看见奶奶哭泣。列车缓缓离开了,载着奶奶的牵挂,载着奶奶的怨恨,载着奶奶的悲伤,载着奶奶的无奈,渐渐地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我的眼睛模糊了,哥姐的眼睛湿润了,母亲的眼睛红肿了,我们都知道,奶奶再也回不来了……
母亲回忆地说:“你奶奶走的时候,我心里很矛盾,既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又有一种愧疚伤心感,而且后者一直压在我的心头上,难以释怀。不过我一直感谢你的叔叔,如果在那关键时刻没有他伸出援手,我们后来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打熬,是否我还能承受得了都未可知。那时,我心里也很清楚,你叔叔接到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会压得他喘不过来气的。你叔叔明知道这一点,却毫不含糊地将你奶奶接走了,真是一个好人啊!”
妹妹凄然地问道:“后来我奶奶是这么走的?”
母亲没有直接回答妹妹的问题,眼睛望了望窗外,回忆地说:“你奶奶回去后,不到一年就走了。那时你父亲虽然放出来了,但单位还不允许他随便走动,再说你父亲刚放出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折腾完了,想走也走不了。后来又过了两年,文化革命已经接近了尾声,你父亲的问题就不了了之了。我和你父亲决定回河北老家去看看,给你奶奶上个坟。回去以后,听你叔叔和婶婶讲,你奶奶走的时候很惨。回去以后,由于农村缺医少药,她的病越发严重起来,不停的咳嗽吐血,身体逐渐地消瘦。虽然叔叔和婶婶尽了最大努力,卖掉粮食求医问药,尝试了许多方法,吃遍了各种偏方,全家人整天都为奶奶奔忙,可仍然无济于事。后来,奶奶的身体开始浮肿,全身发黄,并从皮肤中不断地渗出黄水来,大家眼睁睁地看着,没有一点办法。就这样她在极端的痛苦中走了。你叔叔说,他知道那时咱家也正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对此也无能为力,所以就没有告诉我们,怕说了更增加我们的心理痛苦和经济负担。我和你父亲听到你奶奶死的惨象,都落下了眼泪。”
我和妹妹听到这里心理都非常难受,没想到奶奶死得这么惨,如果奶奶不走,会是什么结果呢?
母亲继续道:“你奶奶走的时候确实太惨了,我心里对她有愧,可你叔叔也被她折腾的不成人样子。听老家左邻右舍说,你叔叔和婶子也真够孝敬的,整天轮流侍候在你奶奶的身边,尽可能满足她的临终需求,减少她的痛苦,家里的东西都快变卖完了,人也累成了皮包骨,为老人办完丧事的时候,家里已经是箪瓢屡空,环堵萧然了。你奶奶走得惨,把你叔叔折腾得也惨,如果事情发生在我家,你父亲还被关押着,我可怎么办呀,不得把我给折腾死,你们那时恐怕学都没法上了!你叔叔真是个大好人,我永远也忘不了他的这份恩情。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之报,你叔叔这份恩情何止是点滴呀!”
妹妹叹了口气说:“叔叔真善良,和我爸一样,是一个忠肝义胆的大丈夫。”
母亲说:“你叔叔如果不是为了你奶奶,也会像你父亲一样,参加八路军,现在也成了老干部了,何至于留在农村熬苦日子呢。听你叔叔自己说,你父亲参军后,他也吵着要当八路,那时你大伯刚惨死在鬼子的铡刀之下,你奶奶生怕又去一个送死的,气愤地说,可以,脱掉你身上的所有衣服,光着腚子去,你去了我就不活了。当时你叔叔想到你奶奶一个人怪可怜的,就没有离开家门,一心照顾你奶奶。你叔叔那时如果走出家门,你奶奶或许又多了一个值得自傲的儿子。”
我插嘴道:“不一定,或许他会像我大伯一样,成为了一名让奶奶伤心的革命烈士。”
“总之,你叔叔是一个像你父亲那样有勇气、有善心、有正义感的男子汉。那次我和你父亲回去,尽管他们是家徒四壁,可他们竭尽所能想让我们尽可能生活好些。从那时起,我和你父亲决定每年给他们一些接济,尽管那时我们的生活也不太好。”母亲说。
妹妹问道:“那时你们每年给叔叔寄多少钱?”
“每年给他们寄100元。那时,你父亲一直休病假,待遇还受其历史问题的影响,我和他每月的收入加起才160多元。我们家人多,你们都要上学,而且每年我还要给你外婆汇些钱去,咱家那时的生活确实非常紧张,但我和你父亲都懂得吃水不忘打井人的道理。你叔叔为你奶奶付出太多了,他也为咱家做出了很大牺牲,我们永远不能忘记他们。即使你父亲走后,我也没忘记这份恩情,年复一年地给他们汇款,似乎这已经成了我的一种责任。”母亲说。
我问道:“妈,你现在给他们每年汇多钱?”
还没等母亲回答,妹妹就抢先说:“妈现在可大方了,每年给他们汇1000元,这对贫困农村可是个不小的数目。”
“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工资提高了,物价也几何倍数地增加,所以,我给他们汇钱的数也逐年增长。你想想,原来我的工资才66元,现在退休工资都是二千多元,你觉得每年再给他们寄100元还和时代成比例吗?给他们汇款不仅是为了表示我的一份心意,也是想让你叔叔他们在晚年能改善一下生活,提高生存质量。我这样做,就像我给孙子钱一样,心里会觉得我在这个家里还有用,我在一个世界上还有用,我还能给人一份帮助和快乐。我老了,现在对钱本身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能让钱给亲人带来一份幸福。你父亲不在了,我就会惦记着你叔叔,你叔叔不在了,我还会牵挂着你婶婶,他们都有恩于我。我想,你的父亲,你的叔叔如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会为我的做法感到欣慰。”母亲说道这里,声音有些激动,眼眶也润湿了。
妹妹似乎也受到了感动,说:“妈,我父亲是好人,叔叔是好人,婶婶是好人,但我觉得你的伟大丝毫不比他们逊色。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妈,你几十年如一日的做好事,我真不知道天下是否还有像你这样充满爱心母亲,你太执著了。”
“我这样做不仅是为了报恩,还觉得人活着不能只考虑到自己,能为需要你的人做点事也是一种快乐和幸福。”我想母亲这样做不仅是为了满足她的向善之心,也是用他的实际行动在教育我们,影响我们。
妹妹手里一边摆弄着父亲留下的老掉牙的四角号码字典,一边深情地说:“妈,你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不忘过去,不忘恩情,不忘他人,如果你不在了,婶婶还活着的话,我一定会薪火相传的。”
母亲笑道:“好啊,我有接班人了。”
我对妹妹说:“别胡说,妈会永远和我们在一起的。圣人说,智者乐,仁者寿,咱妈菩萨心肠,一定回长命百岁的。”
望着母亲慈祥而执着的面孔,我多么希望她能健康长寿,一直能陪伴着我们,使我们兄弟姊妹能有一个共同的归宿——温馨的家。能拥在母亲的身边,我们都感到是一种幸福和快乐,尽管我们的头上已经隐约出现了白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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