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冬日桥陵水之韵

发表于-2011年06月14日 上午11:28评论-4条

又一次来到桥陵,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偶尔的求学,使得之后的二十年里,总是和蒲城有着丝丝缕缕的牵连,身居渭南,其他十县市去的最多的应该是蒲城。和家人、和朋友、和同志,因公因私,过段时间就要去一次,所以去蒲城的路似乎总在脚下。

连着两个礼拜的外出检查,忙了腿累了胃,最后伤的是身体。接到王姐的电话,很高兴又要和朋友们见面了,正好借此机会放松一下。周六起了个大早,先去加油、接姜校长,再把泰迪给孩子送去,王姐也就到了,然后去接小王,直奔蒲城。这是第一次从这条路走,还好,挺顺当,很快就到了。任校长和马校长已经和刘校长会合,一起随便吃了点午饭,大家去桥陵。在路口的牌坊下等到了杨校长,至此,人员到齐,热热闹闹上桥陵。

从西边的小路绕过神道,把车停在一家农家乐门前,徒步走进去,就到了李旦墓碑前。曲曲弯弯,沿路而上。每次来桥陵,都有不同的感受。这次,已是隆冬,但天气很好,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连吹过的风都是温热的,如同春天。山洼里,是浓墨般的苍柏,几经风霜,失去了翠色,但是这浓浓的墨色更显大气,和后面依靠着的丰山相互映衬,更透出一种饱经沧桑的成熟庄重,别有一番风味。再往上至半山,回头望:山脊两边都是金亮亮的荒草。虽是荒草,却与以往的不同,没有一点凄凉,倒像是暖黄色的绒,被做成大大的披风,随意地搭在丰山的肩膀上。风过,草动,阳光就在草尖上跳跃,一闪一闪地。一下子,我就想起了家里猫咪宝贝身上那油光闪亮的皮毛。手拂过,柔软、细腻;脸贴上去,温暖、光滑。这丰山,该不会是卧伏在这里的一只金狐吧?晒着冬天的太阳,吹着温热的风,懒懒地睡着,身上的厚密的金色绒毛随风起伏,看得人直想俯下身去,躺在里面,眯起眼睛,也来享受一下这冬天午后的暖阳。这厚厚的草垫,遮盖了嶙峋的山石,让原本突兀的丰山隐去了硬朗,显出了少有的温和。

山不高,不过喘息、汗水是不可免的,然而,在冬日的阳光中,这喘息融进了徐徐的清风,这汗水洒在欢乐的笑语里。无论年龄。无论性别,在到达山顶的那一刻,都会深深舒一口气,呼出多日来积沉在胸中的污浊,吸进这难得的新鲜气体,于是,人也就精神百倍了。

站在山顶眺望,神道笔直,翁仲肃立。千百年来,世事变化无常,当年的盛世大唐,如今已经销声匿迹,仅仅,在南门口,留下两头威武的雄狮,用万古不变的姿态蹲在那里,眈眈相向。曾多次站在这两尊石狮前,望着它们出神。说望,因为它们高大,离近了必须抬头仰视。右侧的那头,以前听导游说是雄的,蹇眉突目,狮髯飘逸,鬃鬈飞扬,不怒而自威,可慑百兽之魂魄;左侧的,与右侧的体形一致,唯裂唇露齿,向导说这就叫“河东狮吼”。的确,这样的姿态已经定格千百之年了,但是,那震耳欲聋的吼声,似乎还在空中回荡,让人不寒而栗。这是两只站了一千多年的狮子,它们从来不曾卧倒,从来不曾眨眼,就这样,不声不哈地站着,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力,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场,让我每每不能久留,因为,时间稍长一点,我似乎就能看到它们支撑身体的两只前爪上的肌肉在动,我止不住担心一不留意,它们会跃然而起,直扑过来。说实话,我感觉这两只狮子比天安门前的那两只还要威武一些,或者说更有霸气,让人能切切地感觉到大唐的威仪。它们两只前腿直直地蹬着,虽然是青石雕刻,但上面青筋凸起,似乎还能看到每条绷紧的肌腱、鼓起的肌肉,就像史泰龙那充满力量的双臂一般。以至于我常常会以为它们是有生命的,继而从内心深处发出一种敬畏,无论是那时的精神,还是那时的文化。

其实,在当初,桥陵的四面都有门,而且亭台楼阁,建筑恢弘。安史之乱后的一天,大诗人杜甫,赶往彭衙白水投靠亲友,回到奉先(今蒲城),拜谒桥陵时,万般感慨,提笔写下了《桥陵诗三十韵因呈县内诸官》这不朽的诗篇。从他的诗句中,对当时的繁荣景象可窥一斑:

先帝昔晏驾,兹山朝百灵。崇冈拥象设,沃野开天庭。

即事壮重险,论功超五丁。坡陀因厚地,却略罗峻屏。

云阙虚冉冉,风松肃泠泠。石门霜露白,玉殿莓苔青。

宫女晚知曙,祠官朝见星。空梁簇画戟,阴井敲铜瓶。

中使日夜继,惟王心不宁。岂徒恤备享,尚谓求无形。

孝理敦国政,神凝推道经。瑞芝产庙柱,好鸟鸣岩扃。

高岳前嵂崒,洪河左滢濙。金城蓄峻址,沙苑交回汀。

永与奥区固,川原纷眇冥。居然赤县立,台榭争岧亭。

……

古代易经里有“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的说法。桥陵现在只有南门保存比较完好,西门外,还有两头石狮子,孤零零地蹲在荒郊野地里,不同的是,南门的狮子是满头的小卷发,西门的,却是披肩卷,这也是国内比较少见的。那长长的卷毛从上一泻而下,披在肩背上,给人极强的动感,似乎还在随风飘摆,似动非动的样子,栩栩如生。北门外,还好,有六匹马,号曰六龙,是天子御乘,导引帝王魂灵进入天国。如今或站或卧,在庄稼地里苟延残喘,与苹果园里的两头石狮彼此相怜。东门外的石狮据说是这里唯一一对回头狮,造型比较独特,但是没有见过。无论是青龙白虎还是玄武三门,如今都不如朱雀门的狮子风光,让人更多感触到的,是盛世之后的败落和如今的孤独、悲怆、凄凉。仅从这几对狮子所圈定的范围就能看出当初桥陵的规模的宏大了,然而,李隆基大概想不到一千多年以后,这里会如此破败吧?

神道两旁的翁仲,有的已经在历史的车轮中残缺了身体,千年的战火它们都熬过来了,却在一夜之间沦为凡物,甚至连凡物都不如,被一种盲目所摧毁,从此再也无法修复其中的伤痕累累。然而无论历史怎样变迁,他们的神态始终如一,低垂着眼帘,虔诚而淡定。我喜欢古老的东西,觉得他们充满了神秘。就像这百米神道两旁的翁仲,千百年来,他们看到了什么,不说,他们听到了什么,不说。那身着长袍的,是不是当初手持笏板低眉顺目的当朝官员?那发型卷曲的,是不是那时长途跋涉历尽辛苦来自外域的胡人?那膘肥体壮的石马,是不是趁着孙大圣去偷蟠桃的时候溜到人间的?那鸵鸟,曲颈回首,是不是在怀念一望无际的炎炎荒漠?它们不说,我也就不知道,也猜不到。越是猜不到、想不出,越想知道,越感觉到它们的诱惑,越是喜欢。

近观,它们各有各的表情,连衣袂好像也在随风飘动。远眺,它们就是一块巨石,最多是一块有特征的巨石。但是,因为它们站在了这千古桥陵之前,也就完全脱离了石头的本质,成为一种精神,一种象征。在千百年来的风吹日晒中,起于唐朝的雕刻刀工,已经被剥蚀地很严重,看不到精细的纹路,然而仅仅是那蕴藏其中的气势,就足以体现出那个朝代的恢宏了。

远处,神道、华表、翁仲、石狮,无一不是尽显阳刚威武的物体,它们似乎都在呵护着眼前这只妩媚的金狐,唯恐我们这帮凡夫俗子来搅和了她的美梦。阴与阳、刚与柔在这里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让这个原本平凡的冬日变得趣味盎然起来。

当大家喘气不再嘘嘘之后,下山。有人喊腿痛,刘校说:你没听说‘上山张嘴,下山墩腿’吗?笑过之后,似乎劳累也荡然无存了。很快到了山下,驱车离开。到了数里之外,再回头眺望丰山,已经隐在一片山岚之中,渐渐地淡出了我们的视线。再过千年,我已经化作一缕尘埃,它们还会立在这里吗……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水之韵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审核:罗军琳推荐:罗军琳
☆ 编辑点评 ☆
罗军琳点评:

文字优美,文采斐斐
特别是对石狮的描写与历史的沧桑结合
提炼而出精神与象征
让人扑面感受到一种大气敛沉的气息

文章评论共[4]个
等你的365天-评论

没有想到你也是渭南的老乡,问候并祝福了!at:2011年06月14日 中午12:44

水之韵-回复老乡见老乡啊!呵呵,祝福一并送上! at:2011年06月14日 中午2:14

文清-评论

我与明媚的阳光,盈盈的绿意一起,为朋友送上祝福:祝平安快乐!at:2011年06月14日 中午1:41

水之韵-回复谢谢! at:2011年06月14日 中午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