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横街

□曾　新

我曾在《康桥?平康桥?横街》一文中记述过艾叶滩的横街，那是一条古朴、宁静而简约的小街。贡井也有一条横街，相对于艾叶滩的横街来说，贡井的横街则稍稍近代一点、繁华一点和厚重一点。

贡井横街系指上世纪40年代修筑的新马路（今金鱼路）西段泰和春桥至新拱桥之间的一小段街道。谓之“横”者，乃相对于筱溪街而言也。今天，这条古老的街道虽然已经被高楼挤得满满的了，但它过去的景象依然栩栩如生地贮藏在人们特别是“老贡井”的心中——

当年，这条仅有百十米长，路面铺了“三合土”的街道的建筑几乎清一色的小青瓦、木串架、白粉墙。街道南面临马跳溪（上世纪80年代易名为金鱼河）的一溜烟房屋大都有吊脚楼。吊脚楼伸向青花亮色的水面，临光悬波，令人遐想。尤其在月明星稀的夜晚。

横街曾经是贡井的闹市之一。其间遍布茶楼、酒肆、酱园、肉案、药房、餐馆、当铺，风情朴实而醇和，虽然热闹却没有今日之喧嚣，比今天许多城市的步行街还要步行街。

记得，在横街的数家餐馆中，以刘记“刷把头”最为著名。贡井人说话喜欢“儿化”，“刷把头”就喊成了“刷把头儿”。这“刷把头儿”，用人工擀上等白面包肉馅而成竹制刷把头头的形状，再在肉馅上放一撮白生生的糯米，用竹制蒸笼猛火蒸熟。刚出笼的“刷把头儿”热腾腾的、油浸浸的、香喷喷的，谁人见了都要流口水。

临河靠泰和春桥和牛肉街，有一座三层木楼房开的茶馆，店家将其取名“三乐”茶馆；因其能在吊脚楼上一边品茗，一边赏月或一边垂钓而名副其实“三乐”。在当时贡井最高的建筑就是三层楼房，而且屈指可数，包括育才小学建校时的罗马楼也只有三层。不过，有人说这“三乐”的名儿没有取好，自贡话的“乐”与“落”的读音完全一样。说来也有些蹊跷，大概是上世纪50代里的一年吧，马跳溪和旭水河一连涨了三河特大洪水，“三乐”也就真的“三落”而垮塌了，最终在原地重建二层木结构楼房，直至上世纪90年代中期筱溪街扩建而寿终正寝而在贡井城市建筑史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痕迹。。

横街上有一座清代早期的、很精美的建筑——井神庙。井神庙坐落横街西头，戏楼、大殿、横房、花厅、天井环扣相生，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呈现出一派恢宏典雅，庄严沉稳之悠古韵味儿。井神庙是川人祭祀梅泽的庙宇，也曾经是富顺县上丘镇（筱溪）盐工帮会的活动场所，建国初期被辟为自贡市第五区区公所驻地。在那些年月里，每逢节气就有游行队伍上街，秧歌队、莲芊队、腰鼓队、哑铃队和龙灯狮灯来到区公所门前时，都要停下来把自己的看家本领拿出来晒一番，最是热闹了。我印象最深的要数“耍火龙”了，但见一条瘦身的用丝绸札成的龙在几个人的舞动下转圈、打滚、跳跃、飞腾的时候，几个人将烟花点燃从几个方向直喷向的龙身。龙照样欢快地翻腾着，没有人受伤，而当孩子的我吓得直打哆嗦……　后来，井神庙被辟为筱溪街道办事处和筱溪派出所驻地，直至上世纪80年代拆建成钢筋水泥的办公楼和宿舍楼。

我的母亲大人尹桂蓉90岁时，曾对我说，她当娃儿的时候听爷爷摆龙门阵，说横街上的一家叫“缓急通”的当铺出现过一件有趣的事情。说是，这家当铺开张的那天，放过鞭炮，敬过菩萨，头一个跨进当铺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他要当一床草帘子、一个缺口二碗和一双楠竹筷子。开张大吉，典当师仍然热情地问道：“先生，你这些东西要当多少钱？”叫花子说：“一锭银子。”典当师稍稍一愣即马上唱道：“金丝绒毯一床、白玉莲花碗一个、象牙筷子一双！”唱犹未了，当柜台上票开具，递出雪花花的一锭银子来。叫花子高兴得打顶锅盖，走出当铺不多远就把那张劳什子当票给扔了。心里嘀咕道：“未必老子还要花钱赎回不成？”

良久，一个过路的穿着蓝洋布大衫的汉子捡起了这张当票，见上面写着“金丝绒毯一床、白玉莲花碗一个、象牙筷子一双，赎银一锭二”。这汉子欣喜若狂，心想这些宝贝赎银才一锭二，真是老天有眼啊！遂匆匆赶往“缓急通”，递进当票。典当师问：“这东西是你当的吗？”他答：“是啊！”“你今天就要赎吗？”“是啊！”“那，银子呢？”这汉子如数递上银子后，典当师甩出叫花子的那三件“宝贝”来。汉子气得当场晕了过去。他哪里晓得这是当铺的开张生意——图个吉利啊？

有着厚实文明底蕴的贡井人不仅仅创造了盐场重镇的市井繁荣，也创造了自己的不同于他的文化——与艾叶滩“横街文化”不甚相同的贡井“横街文化”。即便这些文化的“物化”存在业已消失殆尽。

也许，这正是贡井的魅力之所在罢！

2011.06.13识于盐都天池山麓净觉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