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该如此

他变模样了！整个人比以前小了一号，将军肚不见了；灰暗的脸没有一丝笑容；眼窝深陷，无神而茫然的眼睛里深藏着无奈的痛苦。我很是惊奇，距上次我们一起喝酒不到一年的时间，他怎会变了样？

他示意我坐下。我看着狼藉的餐桌和空空如也的房间问：“要装修啊？”他没有回答，随手拎出一瓶白酒说：“陪我喝点。”说完又拿出了一袋五香花生米和一包豆腐干扔在桌上。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不经意的看了一眼那只手，手上的青筋暴露着，像一条条爬行的蚯蚓，我的心一紧，莫非他得了重病？

我们碰了一下酒杯，不等我说话，他便一饮而尽，而后又独自的斟满。放下酒瓶他说：“还记得上次喝酒吗？”

“记得，你喝多啦！”他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看着我。过了一会，他缓慢的举起酒杯放进嘴边，迟疑了一下儿，而后猛的一饮而尽。

“怎么啦，老弟？别这样喝，容易醉。有事，你说！”

他放下酒杯，眼睛缓缓地扫了一下屋子，一字一顿的说：“我离婚了。”

“什么？”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扫了一下卧室，双人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单人的铁床。

“真的，离了快一个月了。”

“为什么？”我急切的问。他没有回答，又斟满了酒。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拿开了手，苦笑了一下。

“还记得上次喝酒，我跟你说的话吗？”

“什么话？”

“我还有个女儿，今年十五岁啦！”

“记得。那不是你的酒话吗？”

“这是天意！”他缓缓地蹦出这几个字，我有点蒙了，不敢相信他的话，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和别的女人乱来啊，可这孩子又是怎么来的呢？

“命中注定啊！”他说着掏出烟生硬的抽出一支。“你还抽烟啦！”我很是意外的问了一句。

“烦啊！什么他妈的倒霉事都让我赶上了！”说完他点燃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接着“呼”的一口吐出，那架势似乎是要将心中的所有痛苦吐出一样。

“咱们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哥们，你最了解我。”我看着他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的看着那张开始变红的脸。

“我从小要强，努力学习，考上了中专，毕业后分配到了城里的工厂，想着一辈子不愁工作啦。可是他妈的赶上了打烂铁饭碗，企业经营不景气、开不出工资。没办法，只能跳槽。”我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告诉我什么。“工作稳定了，开始谈朋友、结婚，想着安稳的过日子。谁想到，结婚不到一年，她却跟他妈的一个河南的小老板跑了，弄得我孤身一人不知所措。那时候不像现在这样开放。离了婚的男人还真的不好找媳妇。”他停住了话，吸了口烟缓慢地吐出，似乎在追忆着什么。“我那时候傻蛋似的认为：感情比钱珍贵，还傻傻的等，妄想着她会有朝一日回头。可我等来的是，她给人家生了孩子。我知道了，心彻底的死了！”随着这句话，他狠命的把烟头扔在了地上。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嘛？”我打断了他的话。“你听我说，就是因为这事。”他又抽出一根烟。“这事情你不早就告诉你媳妇了吗，人家也没有嫌弃你啊！不然也不会和你结婚呀？你别扯了，我了解我这个同学。你说，人家和你这穷光蛋结婚这十年，怎样？”我看着他心想：别和我绕圈子，准是有别的女人啦！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还没说完呢！”他有些烦躁了。

“好，你接着说，”我也拿出烟点燃。

“那时候，我没办法，对生活心灰意冷，家里人也不愿意理我，认为我丢了脸，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对我整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都不知道怎么活了！幸好遇见了你的同学，是她给了我一线希望。那之后我从城里回来了，就是想离开那个痛苦的地方，从新开始我的生活。”

“别扯这个，说正事。”我再一次的打断他的话。

“和她交往，我们家里人不愿意。但是我觉得她人好，也就没有听家人的意见。结婚后，我们生活的很平静。一年后，我们有了孩子，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我们一家三口虽然不富裕，但是很快乐！可他妈的不成想，去年她又冒出来了。”说着他又狠命的吸一口烟。“他带着孩子找到了我们家，跟我妈说，这孩子是我的，让我掏抚养费。”“等等！”我截住他的话说，“谁带着孩子？”

“我的前妻！”他声音很低的回答。

“你不是说，她给小老板生孩子了吗？怎会……”

“她说那孩子是我的，是离婚前怀上的。”

“有证明吗？”

“我也不信，为了弄清楚，我去鉴定了。”

“结果呢？”

“还-真-是。”

“这太不可思议啦！她跟小老板了，为什么还要你的孩子？”

“嗨！”他长叹了一声而后说：“这个不要脸的王八蛋！”我一下子明白了，同情的看着他。

“我把这事跟我媳妇说了，她很是意外，我们闹了一段的别扭。但是她是个很理智、讲感情而又心地善良的人。她和我说，既然是这样，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这些年很不容易，你应该给孩子的抚养费。听了她的话，我很是感激，同时也很愧疚，觉得对不住她，跟我十多年了，没有享受什么福，竟和我吃苦啦！

“你媳妇真是不错，这样通情达理的人少啊！”　他默默的点了点头，神情很是哀怨。

“你给抚养费，也对得起她和孩子啦！这事也就可以结束了，又何必离婚呢？”他沉默着，缓缓地吸着烟。我没有催问，而是为他斟上了酒。

“我和前妻谈了，本想着她会答应，谁想到她却狮子大开口说：为了养活孩子，她没钱买房子，现在租房住，房租太高，租不起啦！为了今后安稳的生活，让我给她买一套房。如果这条件不答应的话，那我后半辈子就得陪她过，否则的话，就谁也别好过了。”

“这不是太无理了吗！”我气愤的说着；“当初她酿成的大错，如今还要惩罚别人，真是混蛋！

“这事揪扯了两个多月，也没有个结果，我烦透了。我媳妇看我这样难受就说，可以给她房子住，但是不要想别的了。我听了媳妇的话去找她说，她就是不同意，非要我把房产证改成她的名才成，否则就不行。你说这是不是太欺负我了？”我没有回答。

“我的那个一居室是怎么来的，你清楚。”我点点头说：“她看上你的一居室啦？”

“你说，我能给她吗？当初拆迁，家里给我房子的条件就是让我妈住，你说，我要给了她，我妈怎办啊？”

“那这事最后怎样啦？”

“我想了，她要的是房子，那我就想办法给她办。”

“你怎办？刚还完房贷，有钱吗？”

“我让她和我一块承担，一人一半房款。”我接着他的话说：“按如今的房价，买个小面积的，也得五六十万，一半也得二十多万啊！你不过啦？”

“是比较难，但是她也不容易，我苦点给她和孩子安稳的住处，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你媳妇同意啦？”他点了一下头接着说：“可是她不同意，说她承受不了，没有地方弄钱去，还说是我不想解决问题，存心在逼她。我怎么解释也没用。最后她说，她不活了，还威胁我，让我一无所有！”

“为了孩子，她一直没有嫁人吗？”他一愣，显然我的提问出乎他的意料。我看着他，良久，他缓缓的说：“她闲得住吗？”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了解到，她正式的结婚，就有三次！其他的就不用说了！”

“简直是个混蛋！”我气愤的说，“她过得不好是她自己造成的，年轻时不守本分，乱来，岁数大了，没人要了，赖上了你，真是不要脸啊！对这样的混蛋！你也不用顾忌，不成，你起诉她，你可以承担孩子的抚养费，该多少给多少，何必和她纠缠啊？”我说完看着眼前那张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气憋得更加发红的脸。他苦笑了一下说：“我也这样想了，也跟她谈了。但是她开始耍混蛋了，扬言要毁了我的家庭，让我一无所有。我真的有点害怕。这是我的过错，不能连累我的妻子和孩子。”

“你拍什么啊！有法律保护呢！”

“老兄啊！”他拉长了声音说：“我知道有法律，可是如今的社会这样复杂，不是法律都管的过来的。”我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了一会儿，他接着说：“我想了很久，为了他们的安全，尤其是孩子，我提出了离婚。”说完，他痛苦的低下了头，眼泪也无声的滚落了下来。

“可你这样办，也解决不了问题啊？”

“咳！我就这个命啊！”说着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而后看着我问，“你说，我是不是命中注定要和一个破烂过后半生啊？”

“你准备和她结婚？”

“谁他妈的跟她结婚，我和他瞎混，她不是让我陪吗？我他妈的就陪她，结婚甭想，就他妈的这样瞎过。我无所谓了，只要她不打我媳妇和孩子的歪心眼，我就和她这么过。”

“这样做太委屈你了，你媳妇也不好受，这是何苦啊？”我不解的问。

“没办法，为了不影响他们，我就答应哪个王八蛋，我豁出去了！”看着他微醉而朦胧的眼，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唯有举起酒杯，无声的陪他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