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相对孩子而存在。抱着孩子的母亲，天生就有种让人敬仰的母性。而赖在母亲怀里的孩子，不管多老永远都那样纯真。然而，天下的孩子和母亲的故事，却并非都这样亲切幸福。

一、远离孩子的母亲：

儿子上大学走了，家里冷清了许多。加上天气暖和后母亲要到乡下住在大姐家，偌大的屋子就剩下俩人，就更空旷了许多。

说实话，儿子高中后就与我话不多，现在与太太的话也少了。原来每年还能回来几次，现在次数也少了。太太上赶着找儿子聊天，儿子不是忙着考试就是忙着竞赛，匆忙几句就结束了，惹得太太老大不高兴。不过这不高兴也就一会儿，因为我们总是在一些并不熟悉的节日如父亲节母亲节接到二字的祝福，让你惊喜。而且太太说儿子恋爱了。太太还没对儿子唠叨男人要负责任不要耽误学习之类的老生常谈，就被儿子打断了，说只是谈着玩。恋爱中人忙，太太也能理解。而我没说的话是，等儿子结婚就会更忙。以前只属于父母的儿子，现在要分出一大半给媳妇，那失落是必然的，现在就要早作打算。

二、被冒认的母亲：

因为做不成母亲，就努力去做孩子吧。岳父母已经作古，双方就剩了一个八十五岁的母亲，于是我们就经常到乡下看望，这很让太太赢得一个好儿媳的名声。

说是乡下，其实已变成城中村。大姐没职业，在门口摆水果摊。为躲避城管监管，一般是五点后出摊到半夜，母亲就常和大姐一起呆着看摊。

天气好时，母亲会摆上自己做的老虎枕头、小猫童鞋什么的，在水果摊边上。卖不卖的，总能招些人来说话，也算份生意。大姐忙时，母亲也帮着张罗。一些人看母亲帮着称秤算账，就很好奇，会上赶着来看热闹。有时城管来了，母亲也不跑，因为实在也跑不动。人家看她这龙钟模样，往往也网开一面，吓唬一声让自己往后躲躲就算了。这样反倒是母亲成了大姐的掩护，能躲过一些必然的灾难。

摆摊并不总是逃难，也有高兴的事。例如有时碰上个大款，出手大方，不问价钱，一下买走百十元。甚至专门冲着母亲来。这样的好事，能让母亲高兴的念叨好几天。

这周末，就又遇到了这样的好事。唰的一下子一辆奥迪上下来一五十多岁的男子，直奔着母亲走来。一边亲切的叫大妈，一边抚摸母亲的手，一边拉家常。问吃的什么饭，身体好吧，枕头卖了几个之类的，一幅很熟稔的样子。然后问母亲车上什么水果好，尽管多装些。母亲就帮他装了一兜黄杏、一兜甜瓜、外加半兜樱桃。算完帐，俩人又站了一大会儿，唠叨了半天才离开。

奥迪走了，我问是咋回事。母亲就讲了这个中年人的故事。母亲说这人叫什么我不知道，认识才几个月。第一次来，我在卖我的货。他蹲在我前面拉我的手，说我像他妈。还说他妈走了，都半年了。还说他说不是个孝子，连最后一面都没见。说那阵子他鬼迷心窍，整天和老婆吵，因为和另一个女人火热。妈也生气和他吵，可他就是听不进去。妈住院了，他没去看，等再看见已冰凉了。说这次看见我，忽然像见了妈。说着说着就在大街上流了泪。

后来他从大姐摊上买了一兜水果递给我，说算他孝敬了母亲。母亲不要，说这水果摊是闺女的。最后这人说以后要常来看我，只要我在，他就买大姐的水果，这样就当孝敬妈了。后来这人还真常来，每次都买些水果走。

母亲说着，有些心动。说自己这么大岁数，这么老了，还被冒认成妈，也算缘分。几次下来，对这假儿子还真有些亲。后来他还带着老婆来，见那妇人也很通情达理。母亲问是老大老二，妇人笑着说现在只有老大没老二了。母亲笑着说谁都难免一时糊涂，回心转意就还是好夫妻。还说就冲他这片孝心，人就不会太坏。说着三人就哈哈大笑开了。

母亲讲完，最后说，半路捡个儿子，不认都不行。你这真儿子可不要嫉妒啊。甭说，听完母亲的故事，我还真有些嫉妒，只是没法说出来。心想至少不能让假儿子把真儿子比下去吧。

三、被子女遗弃的母亲：

当然，并不是谁都有缘分捡个儿子。相反倒是有主动放弃做孩子角色的子女。这一天，我就陪着母亲，去看了一个有这样孩子的母亲。

这也是个老太太，母亲管她叫大姐，她住在旁边的小区。以前身体好的时候，俩老太太经常在一起呆着。现在这个老太太差不多瘫了，三五天见不上一面。母亲说这老太太一儿一女，儿子出国了，跟着闺女住，久病床前无孝子，现在顾保姆照看。说见过闺女几次，一眼就看出不是善茬，而这保姆就实在有点做恶。为不让老太太拉尿就不让她喝水吃水果，渴的老太太经常一人哭。有时候老太太自己挣扎着下来买点吃的，这又好几天没见了，千万别是死在家里了。

傍晚十分，母亲收拾三个甜瓜、一挂香蕉、半个西瓜，让我提着，陪着去看这老太太。母亲说只能这时候去，因为保姆不在家里没人，这点东西老太太就能自己吃，老太太怕咱们去让闺女和保姆知道。

缠着母亲，费劲爬到四楼。一间阴暗的屋子，一张黑黢黢的床，上面蜷一个小小的身躯。看到我们到来，费劲坐起来。两个老太太拉拉手，母亲剥根香蕉给她，我洗个甜瓜放在床头。母亲介绍了我，我赶紧叫大妈。老太太一边吃一边流泪，说都是儿子怎么这么不一样。年轻时盼儿出息，现在老了，妈倒遭殃了。人老了，该死不死，老天怎么还不叫我啊。……

几分钟后我们离开。因为那屋实在太臭。一路上听母亲叹气。到家后，母亲说这次老太没给钱。还说以前老太太都给钱，这次肯定是忘了。我说这是我第一次去，就当孝敬她了。母亲说，是啊，钱有什么用？老太太不是没钱，可还是到了这份上。说完又是一串叹气。

四、丢了孩子的母亲

在下车的公交站，又见到同一小区的那个疯媳妇，她正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女孩，一边说一边吻。这女孩显然是个常驻在这儿的乞儿，而她又把这乞儿当成女儿了。

这疯子原来不疯，三四年前才这样。即使现在，猛一看也不是很疯。因为她能清楚的讲故事，她的故事差不多都早就知道了。她说三年前她带三岁的女儿买菜，在讨价还价时，女儿就不见了。三年了，开始时夫妻一听到消息就到处找。城里找遍了，就找农村。这个城市没找到，就到更远的城市找。找啊找啊，她眼睁睁看见女儿就在眼前，可睁开眼人就没了。明明听到了女儿的笑声，一伸手人就没了。到现在，丈夫还在到处找，以至把工作找丢了，把家找破了。而她则把任何年龄差不多的女孩都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然后对任何一个成年人讲一遍自己女儿的故事，就如祥林嫂那样。

……

家庭是社会的细胞。一个完整的细胞，父母和孩子一定不可或缺。幸福的家庭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社会就这样无法完美。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也该是天之常理吧。子欲孝而亲不待，等一切过去，才知什么是不可挽回。而一句“祝天下母亲平安度春秋”说起来容易，要真正做到，又何其艰难。而那些生生作孽要隔断别人亲情的人啊，难道就真没了一点人性？

天下母亲，母爱天下。社会和谐是个永远的话题，但假如天下母子都亲爱了，那天下一定也就和谐了一大半。为此深深的祝愿。

于木鱼宅

2011-6-13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