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苏州金鸡湖的夜景十分迷人,湖滨大道上霓虹灯缤纷,车流如织。五光十色的灯光倒影在水中,粼粼闪烁,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汪斌在朋友李俊的陪伴下,说着笑着漫步在湖滨大道上。自从高中毕业到现在,他们已经将近二十多年未见面了。说来也快,李俊大学毕业后独自来到了苏州闯荡,经过长时间的打拼,可谓功成名就,现在已成为一家跨国公司的财务总监。而汪斌大学后回到了原籍干县,在地税局工作。汪斌,一个国家公务员,大钱挣不上,小钱不断。在县城这个小世界里,他人五人六的,今天这家企业请他,明天那家公司叫他,看起来红红红火火的。可是和李俊一闲聊,汪斌便自惭形秽。
人家李俊和他年龄一般,可是地地道道的城市白领,月收入将近一万五千元,是他这个税务所所长的五倍。汪斌觉得他矮人半截,恨不能在地下挖个窟窿,把自己窝死。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人笑人抱地砖”。他们说着,就来到了一家流光溢彩的酒店前。
走进酒店,汪斌大吃一惊。这里人声鼎佛,酒杯叮当相碰声,人们喊叫的喧嚣声不绝于耳。包间早已订空,他俩只好在大厅找了撞桌子坐下。汪汪斌注意到,厅里的施华洛士奇水晶吊灯,晶莹剔透,舒服极了。李俊请汪斌吃“太湖三白”,也就是太湖出产的“银鱼、白鱼、白虾”。太湖银鱼,长约二寸余,体长略圆,形如玉簪,似无骨无肠,细嫩透明,色泽似银,故称银鱼。银鱼肉质细嫩,营养丰富,无鳞、无刺、无腥味,可烹制各种美味佳肴。太湖白鱼,亦称“鲦”“头尾俱向上”而得名,体狭长侧扁,细骨细鳞,银光闪烁。白鱼肉质细嫩,鳞下脂肪多,酷似鲥鱼。太湖白虾壳薄、肉嫩、味鲜美。用白虾做的“醉虾”放在桌上,虾还在蹦跳,吃在嘴里,奇嫩异常,鲜美无比。
李俊点了清蒸白鱼、银鱼炒蛋、盐水白虾和糖醋排骨、葱烤鲫鱼、莼菜汤几道菜,还要了两瓶张裕干红。他俩边吃边聊,片刻两人的脸微微发红,像是被赤色的染料涂抹似的。汪斌用勺舀了一碗虾米汤喝下,顿觉肠胃舒适,香喷喷的。李俊用眼瞟着汪斌,眉飞色舞地说:白虾有解毒醒酒的奇效。汪斌听了,连连点头,咯咯大笑。
忽然,汪斌的手机铃响了,这次出来旅游带队的赵局长催促他赶快回宾馆,说有要事找他。喝得正在兴头的汪斌,以为是县局领导为明天的旅游线路征求他的意见,也就没当一回事,继续与李俊喝酒。谁知,过了一阵,电话铃又响了。汪斌按断了,一会儿又响起,一连十几下。本来,汪斌很想和老同学好好聊下,谁知领导的最高指示一个接一个催他,比宋高宗发给岳飞的十二道金牌还急,没有办法,他只好悻悻地与老同学道别,回到了吴中区的绿叶宾馆。
二
晚上十时许,汪斌回到了宾馆。在赵局长所住的403房间,汪斌看到里面有四个陌生人正陪着赵局长说话,个个表情十分严肃,脸全吊着。一位身穿警服的胖中年男子,自称是苏州市公安局的民警,接上级的紧急通知,要带吸毒犯汪斌回派出所接受调查。他们几个人在此已经等候汪斌将近两个小时了。
汪斌一听傻眼了,情绪很激动地嚷道:“我又没吸过毒,你们为什么要带我去?”可胖中年男子哪容汪斌辩解,眼睛瞪得大大的,凶巴巴地说:“你犯法不犯法,检查完了就知道了。”汪斌质问他:“你们是哪个派出所的?”胖中年男子呲牙裂嘴,骂道:“妈的,少废话,去了你就知道了。”
汪斌想着自己又没吸过毒,心里很坦然。他猜想着一定是自己遭别人陷害,有人在背后诬告他。汪斌随胖中年男子来到宾馆的门口,发现有十几个穿便衣的男子正站在门口。
他被四个彪形大汉押着,上了一个大面包车。面包车有两排座位,紧靠着窗子。汪斌坐在中间,他的身边前后都是身穿便衣的巡警队员。
面包车左转右转,终于到了吴中区南区派出所大院。胖中年男子告诉汪斌因他涉嫌吸毒,必须做尿样检查,并递给他一个塑料试管,让他尿在里面。
汪斌进了厕所,后面有个瘦高个男子跟着他。他把装有尿液的试管递给了瘦高个男子,然后就在派出所的走廊上耐心等待。半个多小时后,尿检结果出来,瘦高个民警告知汪斌没有任何问题,他可以走了。
王斌一听火冒三丈,冲着瘦高个男子咆哮:“你们是什么公安机关,随便把群众当猴耍,太不像话了。我好歹也是个国家公务员,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进来,莫名其妙出去。”
听到汪斌的骂声,院子里的公安人员面面相觑,纷纷躲得远远的。汪斌心想:事情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必须弄个水落石出。他说什么不能背吸毒犯这个黑锅。他找到了那个押他过来的胖中年男子,要求做个笔录。
在审讯室里,汪斌询问那个瘦高个民警,到底是什么原因带他过来?瘦高个男子告诉汪斌:根据全国公安系统资料显示,你是一名吸毒管教对象。
听罢,汪斌一下子就懵了,,眨巴着眼睛说:““怎么可能呢?我从未接触过毒品,为什么会说我是一名吸毒者呢?”于是,汪斌要求瘦高个民警给一个说法。可他宣称:“这条信息是由渭水市公安局秦城分局广场派出所录入的,具体情况就不清楚。”
录完笔录后,汪斌在派出所院里扫了几眼,发现那个胖中年男子早不见踪影。瘦高个民警告诉汪斌,那是我们的副所长。
随后,汪斌被瘦高个民警开车送回了宾馆。瘦高个民警再三对赵局长解释说是一场误会。想着自己带着几十号人出来旅游,平安第一,现在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就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第二天早晨,按照原来的旅行线路去了苏州的狮子林、留园,临近天黑赶到了上海。本来汪斌很想去苏州市吴中区公安局投诉这件事,可为了不耽搁大家的旅程,他只好忍了。在上海住宾馆时不敢用自己的身份证,只好和同事挤在同一张床上。晚上睡觉时,他辗转反侧,就是无法安睡……
三
和同伴逛上海南京路上的超级商场,汪斌好像霜打了蔫不叽叽,跟在同伴后边,一言不发。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他什么也不想买,尽管大家讥诮他抠得像个铁公鸡,而他只是傻乎乎一笑,撒谎说:自己没带多少钱。同伴们从商场出来时,个个大包小包一堆,实在提不下,就让汪斌过来帮忙提。汪斌最终没买任何东西,甚至连条纱巾也懒得给媳妇买。
就这样在极度痛苦的煎熬当中,两天就匆匆而过。回到渭水市后,汪斌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广场派出所讨一个说法。刚走进派出所的大门,他发现几个青年民警坐在一个传达室聊天。一个瘦低个青年民警问他有什么事?他说自己在苏州旅游时被当地警方强行带去尿检,把他当成吸毒犯,是广场派出所录入的信息。瘦低个青年民警微微翘起嘴唇,似笑不笑的,说:“谁把你录了你找谁去,这事与我无关。”汪斌脸色铁青,大骂:“谁个狗娘养的,把我坑苦了。”
听到王斌的大骂声,一个五十开外,满头银发,长满皱纹的黑脸大汉走了进来,对汪斌说:“你有什么事过来说。”
汪斌随他进了二楼东头的所长办公室。办公室内的桌上,摆了一台电脑、和一个文件夹、一张报纸。汪斌向他诉说了自己莫名其妙被当成是吸毒分子,被迫接受尿检的过程。黑脸大汉皱了皱眉,打量着汪斌,说:“这样吧,你不用跑了。你的情况我们先核实一下,确系搞错了,我们会把不良信息删了就是。”他和汪斌留相互留下了对方的手机号码,以便随时联系。得到所长的保证后,汪斌就从派出所走了出来。
回到干县后,汪斌整日坐卧不宁。无端被人扣上“吸毒分子”的帽子,他觉得很丢人,不敢对外声张,生拍自己的名誉受到毁坏。他一再嘱咐同去旅游的同事要保守秘密,不能对任何人讲起这事。汪斌也不敢对媳妇讲这事,免得引起不必要的家庭纠纷。
他就是搞不清自己怎么成为“吸毒分子”的?是派出所的工作人员疏忽录错信息,还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他,或者是世上和他同名同姓的人信息重了。一连想了几天,汪斌百思不得其解。 “不行,我一定要讨个说法,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变成了吸毒分子的。”汪斌暗自思忖道。
他拨通了广场派出所的电话询问情况。一个听起来瓮声瓮气的男子,用嘶哑的声音向他解释:经查,确实是我们的工作人员一时疏忽,录错了信息。对你造成的不必要伤害,我们向你道歉。对于错误信息,我们马上修改。汪斌听了,气愤地喊道:“就这么一句话道歉就算完事吗?请你告诉我是谁录的信息?”对方那个男子似乎不耐烦了,嚷道:“我是今年才调来的,不知道谁录的。谁把你录错了你找谁去,别给我说。”听他这样说,汪斌气得直发抖,摁断了电话。
事情不能就这样毕了,否则会让人笑掉大牙,无论如何他得讨一个说法。既然找派出所说不出张道李胡子来,干脆就求助新闻媒体。
四
想到这,汪斌的眸子闪烁着一道亮光。他拨通了《今日渭水》报社的电话。接听电话的是一名年轻女子,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听得人缠绵绵的。她将汪斌的电话直接转到了社会新闻部,社会新闻部接电话的也是一位年轻女子。
这位年轻女子听了汪斌的倾诉后,说了句真是不幸。她约汪斌下午两点在绿岛咖啡屋见面。不过这个地方是汪斌提出的。
绿岛咖啡屋位于七厂十字,场地虽不大,却很温馨。这儿的装修风格与众不同,墙壁刷的是紫色的漆,顶上吊着紫色的风铃,桌子上铺着淡花的紫色桌布,就连窗帘也是淡紫色的纱绸。很多时候汪斌喜欢一个人来这里,找个靠窗的位置,用细细的银质汤匙轻轻地搅拌着杯中的咖啡,让一阵阵氤氲的香气弥漫满屋。
汪斌正坐在白色的椅上抽烟,一个漂亮的女子走了过来。她,身材匀称,穿一件轻盈的花布连衣裙,纤细的手臂雪白,身上散发着一种诱人的芳芬。坐定后,她自我介绍是《今日渭水》报社记者,名叫严萍。汪斌赶忙要了两杯咖啡,然后就向严萍详细诉说了自己在苏州的遭遇。严萍听后,摇了摇头,叹息说:真是太不幸了。她让汪斌和她一同去广场派出所核实一下情况。
汪斌二话没说,就和严萍离开了绿岛咖啡屋,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广场派出所。
汪斌和严萍来到广场派出所,她对管居民身份证的瘦低个民警出示了自己的记者证。那位瘦低个民警打量了严萍一下,眉头紧锁。他话嗫嗫嚅嚅的,所问非所答。他说所长现在正在外面执行公务,晚上才能回来不在。汪斌被错当成吸毒分子的事,他真的不清楚。
随后,他从屋子里颤抖着走了出去,好像去给什么人打电话,不过停过了几分钟又重新进屋。他在全国公安系统的缉毒网里查询了汪斌的相关信息。根据资料信息显示,二零零六年七月,汪斌被列入了吸毒管教对象,录入方为渭水市公安局秦城分局缉毒大队。
得知这一信息后,为了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汪斌和严萍又前往秦城分局缉毒大队查询情况。
在秦城分局缉毒大队,值班的民警王帅告诉他们:二零零六年之前,由于全国公安系统尚未联网,有些吸毒管教对象所报的个人信息可能是错误的。当公安机关抓住了个别吸毒分子后,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犯罪行为,极有可能谎报自己亲戚、朋友的相关信息。由于当时公安信息系统不够完善无法确认,最终才会导致这些人钻了法律空子,在公安信息系统内出现错误的信息。
王斌一听急了,眨巴着眼睛问:“这么说我的错误信息就改不了吗?”针对汪斌质疑,王帅笑了笑,说:我们会尽快核实汪斌的真实信息,一旦发现信息错误会尽快更改。
严萍问王帅缉毒大队的韩队长在吗?王帅低着头,想了半天,而后才回答说:“没有,领导去了市局开会。”
汪斌和严萍见继续好下去也得不到什么结果,就相约明天再过来看。
五
渭水市公安局秦城分局的局长张楚早晨起来,习惯性地在房子伸伸胳膊,弯弯腰,然后朝房门那边瞟了一眼。他发现《今日渭水》报已被送报人从门底下的缝隙塞了进来。
他顺手捡了起来浏览。当他读到《旅游,被当吸毒者做尿检》一文后,脸一下子变白了,猛地把报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随后,他抓起电话,冲着缉毒大队的韩队长大吼大叫。他责问他韩胜出了这么大的事,记者到缉毒大队采访,为什么事先不向他汇报。在电话中韩胜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话一个字……
秦城分局二楼最东头的局长办公室里,晨光被窗口割成四方方,一块块地排列在枣红色的地板上,会议室的红色窗帘全拉上了。在张楚的主持下,秦都分局党组会正在举行,中心议题是研究如处理汪斌被错当成吸毒分子的问题。会上,张楚的脸吊得像个苦瓜蔓,动不动就冲韩胜发火,挥舞着拳头连锤桌子数下。张楚命令他韩胜立即采取得力措施,消除新闻媒体报道对本局的负面影响……
第二天早晨,汪斌给严萍打个了电话,问她是否和自己一起去缉毒大队。严萍说她现在有点事,随后就到。王斌拦了个出租车,先于严萍到了秦城分局缉毒大队。
一个留着平头的青年民警热情接待了汪斌。他让王斌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又是倒茶又是递烟。他说韩队长现在去分局开会,过一会儿就过来。他说着就出去了,五分钟后又回来,手里拿着攥着一张a4纸。
他把那张a4纸递给了汪斌的手里,低着头,十分歉意地说:“对不起,由于我们的同志一时工作疏忽,误录信息,给你造成了不必要的伤害,我们深表歉意。这是我们出具的证明,你可以拿着它出门,若是在哪里再遇上类似麻烦,就让哪里的公安机关与我们联系……”
王斌听着情绪激昂,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就这么一道歉,事情就毕了吗?我强烈要求具体当事人给我一万元的精神赔偿费。”青年民警皱眉挤眼,摇着头,说:“这个,我又不是队长,拿不住事。”王斌瞪着眼看他,嚷道:“你拿不住事,我就和你不说。我要见你们的韩队长。”
正说着韩胜和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走了进来。韩胜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瞧着汪斌开口说:“实在对不住你,都是我们的错,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们深感歉意。这是我局的田副局长,张局长派他过来处理这事。我们准备对误录信息的相关人员给予记过处分。”
听他这么一说,汪斌的气消了一大半,他问韩胜:什么时候可以在禁毒信息网上消除误录信息。韩胜递给了他一支烟,点着,回答说:“修改错误信息要上报公安部,公安部回复因系统存在延时问题,各地市资料库的错误信息还要存在一段时间等一段时间才能修改,估计一个月后问题就解决了。”
中国有句古话:“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王斌一向有个做事原则就是见好就收,不把事做绝。到此为止吧,事情就暂告结束,不过他最后附带提了个条件:要求缉毒大队派人向带队的赵局长,将事情说清楚。韩胜听了满脸堆笑,点头,并派了辆“桑塔纳”公安标志车送汪斌回干县。
临上车前,汪斌给严萍打了个电话:十分感谢报社主持公道,为他“平反昭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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