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伯舔了一口骨头,看着安安,说:“瞧,这样行吗?”看到这样的结果,安安才肯跑回安大伯的怀里,舔了舔他的手和脸。安大伯笑了,像一个幸福的孩子。雪花就这样纷飞……
“独眼的老头独眼的狗,哪儿有垃圾哪儿就是家。独眼的老头独眼的狗……”那些小孩蹦着跳着唱着这首自创的儿歌,有些甚至揉一团小雪球,朝坐在垃圾堆旁边睡觉的老人与狗扔了过去。“咻”,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过后,雪球击中了安安的头。“汪汪!”安安被惊醒后不停地吠着,也吵醒了安大伯。那些小孩更加得意妄为。安安被安大伯抱在怀里,安静的舔安大伯身上的雪。过了一会儿,孩子们玩累了,哄笑着散去了。
“安安,你说我们今天把这几天捡到的东西拿到废品收购站去,怎么样?”听了这话,安安站直了,抖了抖身上的雪,跟着拖着一个大麻袋的安大伯,缓缓的朝着废品收购站走去,身影消失在风雪中。不知过了多久,那身影又出现了。
“安安,你瞧,我们换到了二十几块钱呢!你要吃什么呢?安安,你在这等着,我去买盒盒饭。”安安乖巧的卧在原地,视线跟随着安大伯的移动而移动。
“去,一边去,别在这碍事!”卖盒饭的男子不屑地说。
“我只是来买盒饭,不要其他的菜,只要几块肉就成。”安大伯低声下气的说。
“我说你这个瞎老头子听不懂人话,是吧?喏,给你个馒头,那了还不快滚!”男子不耐烦的扔给安大伯一个馒头。
安大伯用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递到那男子面前,问:“小伙子,现在能给我这个瞎老头子一些肉了吗?”
男子先是一惊,然后嘲讽地夺过钱,揣在胸前的口袋里,拿过一个饭盒,捞了几块烧糊了的骨头,蒯了几粒米饭,“哼,一个捡破烂的还想吃肉,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说完,周围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安大伯叹了口气,接过饭盒,捡起掉在地上的馒头,转身离去,回到了他和安安的“家”。是的,那是他们相遇的地方,也是他们唯一的家。恩,没错,是这样。
那还是一个飘雪的傍晚,安大伯被他的儿子和儿媳赶出了家,手里仅有一个干硬的馒头。他的左眼布满了红血丝,却看不见任何东西——那是一只早已瞎掉的眼睛。他,一个快奔七十的老头,没有退休费,也没有养老保险。只有每月200块左右的低保——恩,这点他儿子和儿媳不知道。可这200块又去哪了呢?哦,他存起来了。确切的说,钱一直放在银行里,从未动过,他留在身边的只有一张银行卡,被他缝在胸前的口袋里。
安大伯漫无目的的走到一个垃圾堆边坐下,准备啃那个干音的馒头,这时,一只狗朝他走来——那是一只瞎了一只左眼的狗。安大伯自嘲般的摇了摇头,把馒头扔给了那只狗,那狗嗅了嗅,吃了。
“小家伙,难道你也跟我这个老不死的一样,被人赶出来了吗?”自嘲过后,安大伯摇了摇头,头靠在垃圾堆的墙,睡着了。没过多久,他在朦胧中感到有一个热呼呼的东西在他的脸上来回的舔舐。舔舐?安大伯猛然睁开眼晴,发现是那条狗在舔他的脸,趴在他的胸前舔他的脸。
安大伯醒了,狗的眼里全是欣喜,拼命地摇着尾巴。安大伯的眼神由警惕变的温柔,充满了怜爱。“小家伙,以后我就叫你‘安安’吧。”
“汪汪”狗叫了两声,仿佛听懂了他的话。
“安安,瞧,快两个月了。还记得吗?我们当初相遇的那天。”安大伯靠在垃圾堆的墙上,看着正在一边啃骨头的安安,笑了。安安听了这话,抬起头开心的摇了摇尾巴,唤了两声。“哈哈,你是在说‘记得’吗?哈哈!”安大伯一脸幸福的吃着那几粒米饭。
“嘭”的一声,烟花点亮了黑暗的夜空,让一切变得那么的美好……
“安安,新年快乐!”安大伯摸着安安的头,笑了。安安叫了两声,摇着尾巴。
冬天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春天过去了,就是夏天;夏天过去了,不就是秋天吗?
“啊!安小凡,快过来啊!小凡!”朵丽捂着肚子,躺在床上痛苦地叫着。
“来了来了!朵丽,你怎么了?”安小凡被吓得惊慌失措。
“快快……快打电话!我要生了!啊……”
“啊?好,你先忍一下,我这就打电话!”安小凡一边说着一边慌张的打电话叫救护车。
救护车鸣叫着驶过那个垃圾堆,惊醒了安安,也吵醒了安大伯,安安有些不满的叫着。
看着黎明前的天,安大伯摸了摸安安的头,“小家伙,干嘛叫呢?”正说着,救护车又鸣叫着驶过。安大伯隐约听到一声尖叫。朵丽,是你吗?想到这,安大伯皱了皱眉,然后恍然大悟般吐出两个字——生了!安大伯猛地站起来,微微踉跄了一下,手捂着胸口,望着远去的救护车,边跑边说:“安安,快,我们去医院!”接着,安大伯犹如一个年轻有力的小伙子,朝医院奋力跑去,纵使安安拼命地跑,也还是会落安大伯一步。
“喂,你这人这是干嘛?”
“呀,这是谁家的狗?在医院里乱跑什么啊!”
在众人的抱怨中,安大伯一脸严肃与担忧的跑到手术室门口。安安左闪右躲的也赶到了,趴在安大伯的脚边喘着粗气,吐着舌头。
“小凡,朵丽她……”
“你这老家伙跑这来干吗?巴不得朵丽出事儿是吧?我警告你,要是朵丽和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跟你没玩!”安小凡鄙视的看着安大伯,没好气地骂着。
“汪汪!”
“安安,这儿不可以乱叫的。”安大伯命令道。安安不叫了,怒视着安小凡。也不知怎的,安小凡竟然打了个颤。
安大伯缓缓走到凳子边走下,这才喘了几口粗气,心想:我这个老家伙是要死了吗?才跑这么一会就累成这样,呵,想当年我跟着部队走南闯北的,连大气都没喘过一口呢!老了,老了……这时代,不再需要我们了!
叹了口气,安大伯把那破烂不堪的肮脏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外套脱了下来——看样子是七八十年代的军大衣。安大伯用那双都个不停的手把胸口的口袋——那用针线缝的密密的口袋——他把线拆了下来,取出一张卡,一张银行卡。
见到银行卡,安小凡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爸,您什么时候有了张银行卡?”
爸,天!他叫了他一声“爸”!还用了敬语!安大伯含泪笑了,把银行卡交到了安小凡手里。
“儿子,你能叫我一声‘爸’,我知足了,知足了!也没啥遗憾了!这儿世上的东西啊,是你的,总有一天会属于你的。这卡里有多少钱,我也不是很清楚。四十多年了,怎么着也够朵丽的手术费了。这卡啊,密码是你的生日。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走了。安安,我们回去吧。”
看着安大伯远去的背影,安小凡觉得手上拿的不是一张银行卡,仿佛是一个千斤重的鼎。他想说些什么,可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卡住了嗓子。
一声婴儿的啼哭,让安小凡那颗悬着的心回到了原处,可有悬起来了,尽管母子平安。
银行里,安小凡用颤抖的手按下自己的生日。啊,是真的!安大伯没有骗他!
“先生,您这张卡里总共有十万块钱,您是全部取出来吗?”
听了这话,安小凡瞪大了眼睛。十万,十万哪!许久,他用那有些颤抖的声音说:“哦,不,不全部取出。六万就好了。”
他捧着钱回到医院,结清了帐,打了出租,和正沉浸在做母亲的幸福中的朵丽一起回到了家。
“对了,小凡,这医药费什么的,花了快六万,你这钱是哪儿来的?”到了家,朵丽才想起钱的事。
“是老头子给的。这卡里有十万,他说他攒了四十多年。”安小凡面色凝重的递给朵丽一张银行卡。
“什么?他给的?”朵丽吃惊的接过银行卡。安小凡摇了摇头。
沉默了,一切都沉默了,连刚刚还在哭闹的小宝贝,现在也安静的躺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
夕阳下,有一位独眼的老头弓着背,在大家的讥讽、嫌弃与鄙夷中,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什么。有一只独眼的狗,安静地卧在老人的旁边。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the end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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