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是社会的细胞，这话真不差。太太对政治反感，对宗教很信，且不论是虔诚还是迷信。没事时拉着我常到养老院做义工，看见路上的小乞丐也送钢镚，这些不伤大雅，都迁就了。有时听某卦师的话在屋里放个貔貅，贴张符咒什么的，咱这党员丈夫，就当成是祖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也容忍了。但是在一些大是大非问题上，俩人还是争论的很激烈，尽管达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最近一段时间的话题，就是药家鑫的死活。作为丈夫，当然坚决支持药死，而作为太太则慈悲希望救药，于是这立场就只能对立。我举出专家的捅刀弹琴说，她拿出南京杀害洋人后的苦主求情案。我强调李刚不死正义难伸，她则一再说要给人悔过的机会。我坚持正义必须得到伸张，她则说同情是人的常识。……反正药家鑫一天不死，这争论就一天没完。

这天晚上，太太下班回家，就神情落寞的对我说感觉不好。我问是上班烦心还是身体不适，她说今天药家鑫被枪毙了。其实这个消息我也知道了，只是看着太太这认真的样子，一贯得理不饶人的强势的我，也不由得软了下来，就是曾为此打赌而眼看要赢来的赌注都不好意思提了。反而让这场胜负已经分明了的敌我，变成了同怀一腔慈悲的朋友。

吃完饭在网上闲逛，再次留意了这消息。看相片上那张年轻略带稚气的脸，很难想象这人已经作古，有些透不过气来。无论如何也难把这张秀气高雅的脸，和那双撞人砍刀的手结合在一起。

在越来越高速的社会上，发生交通事故，实在太平常。每年死在车轮下的人都超过10万，远远超过煤矿洪水等其他灾害的总和。开车撞了人，说是意外，却也平常。有交警处理，有保险理赔，对当事人本没多大影响。既不是醉驾，也不是飙车，一般不上纲上线。就算真是富二代，大不了欺实马而不会送命。如果有个刚爸，就算违规也不过修养几个月，绝不伤及筋骨。

可就这样一起并非意外的交通事故，却演绎了一连串的意外情节，以至终于达到非常恶劣的程度，实在无法再适用宽容的条款，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一个本不该死的药家鑫，是被谁害了呢？

据说药家远算不上富豪官宦。药父作为师长，在部队或者有一席之地，在社会上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但是，或许正是这师长的身份，才教育了儿子刷刀弄枪的习惯。对儿子随身携带的刀具，做父亲的不能说不知道，儿子最后砍下八刀的壮举，也绝非偶然的激情。或者父亲让儿子弹钢琴，本是希望他少些戾气多些高雅，但这希望显然没什么效果。于是，将门虎子终于创造机会在活人身上练了一回爪子。养不教父之过，事到如今，这师长父亲可认识到了自己的过错？

当然，教育不是万能的，承担责任却是必然的。在药案发生4天后，这父亲才陪同儿子自首。这迟来的忏悔究竟是常识的力量，还是法律的威严？舐犊之情人皆有之。救儿子的关键当然是取得受害人亲属的谅解。不知道在自首前的四天里，药家是否想到了什么策略来对待受害人？我们没机会看到药父像李刚那样的泪水，但也没看到药家真诚道歉全力赔偿的诚意，反而让人清楚的是法庭上药家与受害人家属的讨价还价，让公众本来就不多的同情，一点点丧失殆尽。

或者我们不该低估药家的潜在力量。在随后药案迅速受到媒体关注后，在网络一片声讨之中也迅速成长起一批救药大军，也许这并非药家出钱所为，但仍很难与药家的支持摆脱干系。这自然就激起了网民更强烈的反感。在社会矛盾如此尖锐的当下，争论的结论或许并不重要，法律的宽严也尽可任人伸缩，但重要的是，谁会仅仅为一个药家鑫而点燃一枚危险的火花？

接下来，潜藏的水军终于探头出来。如果说法庭上辩护律师的“激情杀人”说，还不会让民众太反感的话，那法庭提交的优秀学生证明和同学邻居的请愿书，就完全是画蛇添足了。而面对特定的旁听人群，在法庭发放问卷调查一事更是诡异，怎能不引起民众误解。而等身穿警服的教授，将捅刀分析成练弹钢琴后，就彻底把民众的愤怒推向了极致。在ccav这特殊的舞台上，砖家叫兽发出这样的狼嚎实在变态，无异于火上浇油，不明真相的群众只能进一步证实药家非官即富的推测！于是也彻底注定了药的命运！

就在一二审判决后，救药大军仍与药死民众对骂，再加上多位教授联名对药家鑫免死的呼吁，就更加失去了拯救药家鑫的最后机会，加速了药死的必然。

药终于死了。据说那个时刻庭外响起了鞭炮声。或者这并不能代表全体民众的想法，却也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事实。此时此刻的药父，仍不是默默地处理后事，反是一味诉说对社会的不满。看药父的微博：“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是不是也包括尸体？”“真希望中国的法律像孔庆东教授说的那样满门抄斩，那样的话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这除了自取其辱，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用。

可怜天下父母心。在一个年轻的生命陨落的时候，或者心底的憎恨、法律的庄严，阳光一样的公正，永难弥合的城乡差别，都不再存在。只是这隆隆的鞭炮，还在提醒世人那人心兽性的残暴。

面对一只狼，或者还会有同情之心。可一群苍蝇，只会让人恶心。文明需要一个过程。杀死爱荷华大学同校5名师生并自杀的卢刚，一样不可饶恕。但受害者之一的校长安科莉瑞，还是给卢刚家人写了一封真诚的信，表达震惊悲痛同情宽恕安慰和支持。在此，面对药家鑫的家人，我也愿意表达同样的心情，就和对张妙家人表达的完全一样，就和现在妻子的心情完全一样。在这一点上，妻子是对的，她用一个母亲的感受来表达了自己的同情，她用自己善良的心地流露着女性的关爱。面对一个生命的失去，这是任何人都该有的表现。在这件事上，双方都是受害者，没有赢家。

面对结局，不知道药父还要多长时间才能接受？他会悔自己一生教子不当，还是仇恨打下了江山却保不住儿子？但愿他终究能明白，如何做个合格的和平时代的将军。正如刘伯承老帅“不愿看、怕看战争片”的慈悲：我们是踏着尸体走向胜利的，敌人也是我们的同胞啊！

也许药父已经清醒了。他说：“我不捐献任何器官，因为孔教授说“药家鑫一看就是杀人犯”，我担心药家鑫的器官会连累别人。但愿药家鑫的死，把他的罪恶全带走了，不要再遗害人间。”抛开其中抱怨的无奈成分，这听着心酸的话，至少还有几分真诚！

而作为安慰的是，这个年轻人的死也算清白，比起那些在稀里糊涂中侦查的腐败，在不明不白中死亡的贪官，在莫名其妙中了结的案子，药家鑫死有所值！

药家鑫，你死了，今夜我会怀念你。希望你在那边能重新做人，做一个好人！

于木鱼宅

2011-6-8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