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一位平凡得再也不能平凡的农民,打我有记忆起,总是整天忙着他的那些没完没了的农活,无论晴天还是雨天,似乎总有做不完的事,操不玩的心。
父亲命很苦,很小的时候,生他的奶奶因病去世,他从此一个人过着自己的生活。尽管后来又有了新的奶奶,有了新的弟弟,但在父亲稚嫩的心里,他从此就是一个人,因为,母亲是孩子的整片天空,母爱是儿子的整个世界。
很小的时候,记得父亲是很乐观的,没事的时候,把我架在肩头,穿梭在他经营了大半辈子的田间地头,给我聊着他的这个田里的秧苗如何的青翠茁壮,那个地里的玉米棒子长得如何像牛角尖。高兴的时候,还会拉开嗓子唱几句并不地道的川剧,吼得山谷里回音缭绕。尽管,那时幼小的我,听不懂他的那些关于庄稼的事故,也无法更深切的理解他的快乐与幸福感来自何处,但父亲唱着笑着的样子,成为少时无法磨灭的忘记。
等到儿女们都渐渐地长大了,父亲开始慢慢变老的时候,父亲脸上的笑容也少了起来。常言道:不如冤家不成父子。当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真正领略到了这句话的含义。父亲读书很小,又是个典型的“读书无用论者”,而我,生在大山里,长在大山里。虽然从小没有迈出过门前那座阻挡了祖辈们千百万年的大山,但心却早已飞越了它的阻隔,一心要通过读书走到山以外的世界去。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父亲的观点不一致,沟通的基础就少了,久而久之,在我那时的眼里,父亲是不疼爱我的,他会为了几元钱或是一瓶下饭菜,让我痛哭一场,这在我稚嫩的心里,铬下了深深的印记,以至多年以后,我对父亲是敬而远之的,就是在我考起学的时候,也没有亲自告诉他。
今年春节回家,带着孩子爱人,父亲和母亲虽然都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但还是忙得不亦乐乎,忙里忙外的张罗着吃的、住的和玩的,似乎我这个曾经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主人,不知不觉间已然变成了客人。
大年三十的晚上,大家吃完饭,都围坐在火弄旁边,说着一年的生活,说着一些生活中的故事。父亲抱着我九岁的女儿,乐呵呵的说,他一岁多就死了母亲,经历过五八九年三年自然灾害,如今不愁不吃穿了,儿孙满堂了,真是想不到还会过上这样幸福的日子。说这话的时候,我在父亲的脸上看到了真切的幸福与快乐。尽管女儿把爷爷的人生经历当作天书来听,但我们都理解他一路走来的艰辛和苦难,也都为他的晚年幸福感到欣慰。
父亲说得高兴的时候,一向少言寡语的母亲也在旁边插话了。她说,在几个儿女当中,父亲是很疼爱我的,特别我小的时候,天天把我背着抱着,有好吃的总会给我。我在一旁争辩说,他对我最不好了,总是不给我拿钱读书,不让我吃上可口的下饭菜。母亲有些责备的盯着我说,一家人五个孩子都要读书,都要吃饭,你父亲要养活这个家,是艰难的,而这些艰难,你们都看不到,都没有理解到……她还列举了许多父亲为了我们读书和吃饱肚子而没日没夜劳作的事。
听了母亲的话,我无言以对,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去深层次的理解父亲的劳累,没有去体谅他承受的巨大生活压力,总是只想着自己要什么,而忽略了设自处地地去换位思考他的艰辛与不易。
记得我读初三的时候,生了重病,父亲到了医院里,看着奄奄一息的我,急得当众哭了起来。现在在想起这事,一个大男人当从流下眼泪,心里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因此,应该肯定的说,父亲还是很爱我的,只是他的爱被沉重的生活担子压得变了形,他没有机会也没有心情表露出来罢了。
如今,父亲已是年过七十的老人了,他还过着他日出而作日落而自息的农家生活,还种着庄稼,还舍不得他那些相依为命耗费了他毕生精力的田和地,有几次我都劝他不要再种那些庄稼了,劝得直到我生起气来,但他却仍然舍不得,仍然放不下,仍然不愿闲下来。时间长了,我也不去劝他了,既然他已习惯了那些生活,已把劳作当作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那就让他继续过他想要过的生活吧。因为,生活没有固定的形势,幸福没有特定的指标,只是他们感觉到那是他们想要的生活,那他们就是幸福和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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