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父亲》

父亲，你用一生的积蓄

换来我一生并不饱满的诗句

这时，你走了

父亲，那年冬天走远了

带走了走进玉米地里的母亲

当你赤脚从田间追赶过来

母亲已背着她一生不离不弃的背兜

从你无奈的目光中远去了

从那时起

你的包谷酒便整夜整夜不眠

堂屋里频繁地传出你沉痛的叹息

生活的份量越来越沉重

我们几个娃崽的书杂费

只有从你并不富足的五谷杂粮里

从你那极少的包谷酒里抠出

让我们在社会主义的学堂里

如其他同学一样为学习而朗朗喷薄

父亲，你已不堪任何负重

当你的子女渐渐长大

你却渐渐萎缩

有时只会躲在自家阴暗的角落里

与木板房散发出的潮湿霉气

相互僵持

你那长长的富含焦油的烟斗

已拍打不出生活里明亮的火花

那头跟了你一辈子的老黄牛

早已默默地在牛圈里无所事事

有时还不听使唤地哞哞叫着

苍凉的声音里充满着对岁月的无限眷恋

弟弟还小，弟弟还小

父亲，弟弟尚是你责任田里未长大的那株禾苗

也就在那年春天

你怀抱着无限牵挂离我们远去不再回来

当你赶上母亲的时候

父亲，我的诗行里

早已蓄满负荷的心伤和超重的泪滴

我不知道在岁月的另一头

你是否还对你的子女失望有加

你那几块杂交苞谷地

你那几坝杂交稻田

如今已是几易其主甚至茺芜

我们传承不了你遗留你下来的家业

你那本赤脚医生手册

你那几把刨木的机器、斧头等

早已供在堂屋的香火上沾满了凡间的尘埃

唉，父亲

山村里遍地的向日癸

田地里抽穗的谷子

你是否又曾回来为我们一一拾捡

父亲，你是民间最好的歌手

我想寻求些踏实的民歌

我想用我蹩脚的诗句

为你筑就一冢温暖的坟墓

只怕我断行的语言

无法挂上你坟上飘扬的白幡

无法捂暖你远去的怅惘

父亲，今天我想用你最喜欢的苞谷酒

慰一盅天下最平凡而伟大的父母

只怕我暗哑的声音

安慰不了你隔世的情愁

父亲，你走了

带走了我们的快乐

但无论你走多远

随便你去多长

你永远是我们心中

最易落泪的一曲悲歌

最难砍断的一节愁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