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零零一个人，觉得身体就像腐烂下似的，渐渐腐烂，融化。最后变成一洼黏糊糊的液体，再被吸进地底下，剩下来的只是衣服------就是这种感觉，在于等一天的时间里。

——村上春树

“樱，你看。我能让自己飞起来。”她回过头去看她那张小小的骄傲的脸，“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低下头双手不自觉的抓紧栏杆。

放学后的傍晚，五年二班的教室外，办完板报的她们，坐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风轻轻吹起，让教室前的老梧桐树也跟着摆动。薇尔调皮地从栏杆的这边翻到那边，她坐在她身旁，抚弄自己的手指。

“樱，如果有来生，你想做什么？”她突然转过身这样问她。

“来生？……没想过啊……让我想想吧……”

“如果真的有来生，我要做一棵树，一棵高高大大枝繁叶茂的树。”她扬着脸自言自语的说道。

“树？那好，如果来生你变成了一棵树，那我一定就是照耀你的阳光，因为我会陪在你身边，只有我才能让你温暖。”

她刚刚走进这个破的有点伤心的教室，那个穿着一条烂的不能再烂的牛仔裤的男孩子东倒西歪的靠在打开的后门旁抽烟。她坐到他的身边，习惯性的拿起铅笔把他的画戳破，一个洞，一个洞，他的画纸变的破碎而又深邃。

他开始喋喋不休的抱怨起她的破坏性，我觉得你挺悲壮的，他说，你用你内心潜藏的危险和诗意拼命破坏那些美好的东西。但这是没用的，时间能帮你毁灭一切，也许你将在25岁开始发胖，而我会在40岁时变成秃头。

这样的变化是渐渐来到的。

她觉得这个说稀奇古怪话的叫贯中的能让她感到快乐，于是他们开始在课堂上小声说话或是捂着嘴笑到肚子发痛。在那些缺乏连贯的谈话中她知道他是个成长中的吉他手，他想有自己的乐队，我要叫它“北落师门”，他不止一次的对她说，这是天空里离太阳最远的星座。

那我要当主唱，我要唱到所有人都疯掉。她一脸崇拜的请求他。

那好，有一天人们会为“北落师门”的诞生而痛哭流涕的。

哈哈哈哈，他们坏坏的笑，希望让她进入生命中从未有过的兴奋之中。

“喂，你在画什么啊？”数学课上，贯中突然醒过来睡眼朦胧地问她。

“画脸啊，这是张像花朵一样恣意绽放的脸。”她高兴地手舞足蹈的向他解释。

“那为什么这些脸上的眼睛都是闭上的呢？嘿嘿……她们一定和我很像，在睡眠中思考我们的出路……”说完，他开始夸张的笑起来，笑得直到她产生了罪恶感笑得她想向全世界的人忏悔，就这样她看他笑到抽筋，心里是那么无辜。

“你做什么啊？我不要她们睁开眼，就算睁开了也看不到美丽的东西。”她气呼呼地向他解释，他仍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撇着嘴，眯着眼指着她说：“你有阴谋，你想制造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这是你唯一的目的，你想让所有人都被你感动。”

她突然哭了起来，趴在桌上伤心的哭了起来。“樱，你知道吗？我觉得你不是在和我谈恋爱，你是在写一篇小说，而我就是你塑造出来的男主角，樱，这公平吗？……”她好像又听到云在她耳边说着。

这公平吗？谁会知道她那活生生被剥离的感情，谁会明白她曾残酷的选择了割舍，谁会了解她有多么爱他，为了他她什么都可以放弃。她知道，除了他她不会再经历这么决绝的爱情，所以她一意孤行，因为她是那么爱他，是如此的爱他。

眼泪像要将她掏空般不停倾泻，她发出像小动物一样的呜咽。“樱，你怎么了？”贯中用力拍打着她的背，“你看你，流了那么多的血……你快抬起头，樱，樱……”

她睁开眼，看见苍白的地板上，到处都是滴落的触目惊心的血液。她想呼吸，却被涌入的甜腥堵住喉咙，她的脸扭曲的像在死亡前挣扎的一般，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带血的唾沫四处飞溅。

“我无处可逃了。”她还在反复的念着这句话。贯中用力抓住她颤抖的身体，用纸巾擦她脸上的血。“好了，好了，你得记住自己，你必须得学会付出代价。”

从这天起，她的身体状况变的特别差，每天流大量的鼻血，吃饭流，洗脸流，抽烟流打电话也流。身边的人给她准备很多纸，他们害怕看着她鲜血淋淋地落泪。她不停的写字，画画，哭泣。她把那些没有题目的文字寄给一个地址，却从来没收到过回复。

“我在寂寞里无处可逃，因为，我爱着一个人。象一种信仰一样，不会消失，不会老去。每天想念着和他的一切，好象自己有事可做，不再空白。我爱着他，爱到心力交瘁。但我不会讲出来，我是多么的爱他，我宁愿让那些疼痛在心里，慢慢腐烂。我深深爱着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它已成为我的一部分，离开了，我就越发的不完整。”

她说不清楚的话给贯中，不希望能被人了解的她知道他也有个深爱的女孩，只有他才会赞美她的伤痕累累。他看她，用游移不定的目光，然后疯疯癫癫地在她面前边唱边跳。

“小姐，既然我们不能拒绝不幸，就别再用疼痛埋葬了自己,你是个不快乐的傻姑娘，你才17岁，不可以如此依赖一个还没成形的男人，将来你还有很多路要走。知道吗？”

她不和他说话，她知道爱有很多种，可她偏偏就要一种，所以永远都要失望。

他是她早已死去的美丽，是她错过了就不再拥有的爱情，他是强盗，把时间生命和爱情一起从她身体里不容拒绝地抽走。因为疲惫，就激烈的抽烟，她像无法稀释的生命，注定漂泊，永远找不到可以归属的地方。

“樱……救……”她看着她在她面前掉进水里，就一直傻傻的看着薇尔在水里伸着小小的手拼命的想抓住些什么，水是清澈明亮的，她穿着白色的缀着小花的棉布裙子。

那件事是小学毕业那年发生的，她们去河边捡好看的小石子，薇尔掉进水里差点被淹死。

她一直在旁边看着，突如其来的事故把她吓呆了，很多年后她仍能感觉到眼睁睁看身边的人离死亡很近时的那种恐惧。

“你知道吗？我在水里睁着眼睛，我能看见你在岸上晃动的身体，可能是我挣扎的太厉害，你在混乱的水波里变得越来越模糊。我的天啊，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掉！”

“你把我吓坏了，我差点把你害死了，我曾经一度认为自己是个杀人凶手。”她拉起她的手，让她感觉她冰冷的面颊。

“亲爱的，别怕。如果我死了，我还是会爱你的，你是我的阳光，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有人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说出来的，它需要用生命来承担，你呢？你还会不会去爱那个让你痛不欲生的男人？”

“我会的，你知道，我一定会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