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音的小说《城南旧事》里有一段写秀贞给小英染红指甲,用的植物叫“指甲草”。我忽然想起了我的童年,奶奶端着用盐捣过的指甲草,染在我的指甲上,然后再用指甲草的叶子包住手指,等到第二天清晨,破开叶子,看到指甲变成了红色,心里好兴奋呢。
在我的家乡,林海音笔下的指甲草被称为指甲桃,其实这与老北京四合院里的称谓并没有什么差别,只不过一字之差,反正多少都与指甲有关。
明代瞿佑的《渭塘奇遇记》里有诗云:“俗染纤纤红指甲,金盘夜捣凤仙花”。读到这句诗我才知道,原来记忆深处的指甲桃还有一个如此美丽的名字。可是叫做凤仙,让人莫名其妙地感到雍容,不如指甲草这个名字平素。也难怪唐代把它视为“菊婢”了。
凤仙花被称为指甲桃、夹竹桃,可能是因为凤仙花与桃花很是相似。所谓“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映浅红”。凤仙花之美绝不逊于桃花,瞿佑诗中还有一句“好倩良工挥彩笔,写成竹叶夹桃枝”。竹叶与桃枝的打扮,使凤仙花更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清新幽雅。
不同的花有不同的境界,给人的意境也各有迥异。花,不一定高贵雍容,不一定旁逸斜出,但一定要让人在平凡中感觉到动人之处。我想,人也是应该如此吧。
凤仙花最动人之处还在于它的尊严。凤凰只会栖息于梧桐树上,同样凤仙花也是。吴仁壁的诗《凤仙花》说“此际最宜何处看,朝阳初上碧梧枝”。这好像晚饭花的守信一样,晚饭花绝没有任何的娇艳与尊贵,它在任何人眼里都是那么平凡,以至于很多人视之为草,不会刻意栽培、欣赏。它开放在傍晚,凋零于破晓,没有人注意它的到来,但是他是那么的守信用,在每家每户的烟囱徐徐升起炊烟之时,它就会绽放。汪曾祺先生曾给他的书起名为《晚饭花集》,并在自序中自谦自己的文章只似晚饭花一样平凡。我想汪老如此命名,也会有晚饭花君子之风的原因吧。
用凤仙花染指甲,毕竟是童年中的一大乐趣。童年已经成为记忆,而散落在记忆中的童年之趣大都象断了线的贝壳,捡不起来,也连不成串,唯有想起那坍圮的泥墙院落里盛开的凤仙花,“雪色白边袍色紫,更晓深浅日边红”,还能唤起对童年乐趣的莞尔一笑。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不知我在这里罗里罗嗦地唠叨一番,凤仙花会不会厌烦。我想用这不成熟的文笔,为这可人怜爱的凤仙花写一首小诗,来告慰远去的童年。正是:
夜听丛园百花酣,
凡桃俗李争一般。
可怜凤仙独不语,
春风一笑又一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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