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短笛与教授情怀

——读亚豪兄《钱农旧事》有感

近日幸遇亚豪仁兄①于巴陵学府，得《钱农②旧事》一文，读之者三，泣泣然欣欣然而不知所措。泣因仁兄身世坎坷饱经磨难，喜为仁兄于卑微之境终成大器。余与兄台同窗五载，竟不知为兄如此悲戚浑厚之人生，也许因我镇日小市民心理处世，以与世无争之由而不知有所奋作，愧对兄台！

诚然，年少坎坷，风雨人生，实为难得之财富。人之于逆境，死地而后生，方知人生三味。《茶经》有云：“茶之苦，苦在霜寒催迫；茶之涩，涩在心有不甘。得此三味，则人生事业有成矣！”仁兄出生于书香世家，却不得一晨一夕小读诗书之时；生长于钱农鱼米之乡，竟难有一粥一饭以充寒暑之饥。牛鬼蛇神之子，当为下贱，地主阶级之后，命途多舛。在牛背上长大，冬眠夏卧于牛棚；在风雨里成人，春耕秋获于垅亩。时运不济，年少漂移。侣牛羔喜得一支短笛为伴，友鱼虾乐以三曲牧歌娱身。不屈于命运之神，诵诗书于田间沟港，无奈于生存之计，收粮棉于烈日寒霜。所幸之事，入钱农文工团，三载梨园生涯，吹小号，弹三弦，丝竹相发，以娱人生。因工乐器，善表演，终于以“台柱子”身份而赢得了“地主崽子”那可怜难得的几分尊严。人均有上天赋予之尊严，神圣而不可侵犯。而于亚豪父母而言，知识分子臭老九走派之被批倒斗臭游行示众，劳动改造住牛棚宿猪棚，尊严何在？于亚豪兄本人而言，只求正常男儿之生活而不可得，连上高中的基本权力都被贫下中农活生生地剥夺③，颜面何存？世道如此之不公，谁承其责，孰之过哉？

十年文革，戏弄人生。奋进者，光明正大敢为人先，沉沦者，投机取巧不为人齿。张铁生一张白卷，于短暂荣耀之龙卷风后，为自己挣得了十八载牢狱之灾。黄帅之批“师道尊严”，虽被利用，终能悔悟，喜跳龙门。记得当年中宣部胡耀邦云：“黄帅考了320分，不录取，小孩子犯错误，能让她自己负责吗……”耀邦一言掷地有声，1979年9月5日，黄帅跨进了北京工业大学的校门。亚豪兄则不然。虽因阶级成分被贫下中农拒之于高中门外后，不为初中两年学工学农开门不办学所荒废学业而后悔，不为无缘高中而悲愤气馁，不为坎坷人生而悲观失望，然则利用三余，凿壁偷光，学祖逖闻鸡起舞，师苏秦悬梁刺股。虽无程门立雪之机，却有黄生借书之便，十年苦读，不但完成了中等师范教育、高等师范教育的全部学业，而且通过全国自学考试完成湖南师大本科学业，在湖南省第一批获取自学考试本科文凭。之后扬鞭跃马，后来居上，春种秋收，天道酬勤。2005年，亚豪兄终于以一个放牛娃的出身荣幸晋升为湖南理工学院教授。而今著作颇丰，事业有成，不但成为学院组织部长，而且兼职全省高教系列高级职称评审专家和全省高校党建评估专家等工作，真可谓不惑之年有大获，天命之年天酬勤。王勃之“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亚豪兄之谓也。

古者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此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故也。五胡十六国时期之石勒，被并州刺史司马腾枷押于山东出卖为奴之时，又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成为世界上唯一一个从奴隶到皇帝的后赵帝国之国王哉？今者从奴隶到将军的罗炳辉、吉鸿昌等，不都是在历经劳筋伤骨饿其体肤之后建功立业的么？美国前国务卿赖斯，出生在种族歧视最严重的黑人地区，在种族歧视的屈辱生活中，以其卑微的身份而努力拼搏，终于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黑人女国务卿。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乃中国至理名言。为人者虽生于逆境之中而知后作，天道必酬勤，勤能补大拙，况其辈均聪慧过人大智大勇乎？

苦中之苦苦为乐，涩在心中心自甜。品茶之中自有回味之处,诵经之际必自有悟道之时。抹去悲凉的弱冠年华，走过艰难的而立之年，并非圣贤的亚豪兄，终于迎来了人生的永久春天，尽管已是知天命之年。如今与之调侃，不知其经历之人，谁也不可能把他与牧童牛棚联系在一起，更不会料想到他曾经竟然是个倒坐牛背短笛悠鸣的苦命娃子。近年来，我每每与其交谈，除了对亚历山大，罗马帝国，华盛顿，拿破仑等国外历史文化名人如数家珍外，涉及中国传统文化之经史子集，必定滔滔不绝，自然把听众引入到那极具有诱惑力的艺术天堂，尤其是破解孔孟庄公周公，点评王国维郭沫若南怀谨，不仅胆识超人，而且见解卓识。偶尔涉猎佛教、《圣经》，与之中国儒道文化并而论之，把中国儒释道文化演绎到中国原始法律的空间轨道，阐释得淋漓尽致，栩栩如生，让人拍案称奇。健谈是亚豪兄的天资，而超强的记忆力则是其与生俱来的聪慧，其触类旁通精辟入微则是其先天之过人之处。昔日牛背上的牧童短笛，以其浪漫童真掩苦饰非，以求得些许心灵之慰籍，今天大学讲堂上的教授情怀，以其明丽厚重诲人不倦，以哺育莘莘学子成就青春璀灿之年华，如此富有之人生，亚豪足矣！

注：1、亚豪兄：即现湖南理工学院组织部长、教授唐亚豪。2、钱农，原名即“湖南省国营钱粮湖农场”。亚豪兄在《君山名人》一书中著《钱农旧事》一文，以“钱农”简称之。3、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上高中不用进行文化考试，而是由贫下中农直接推荐，成份不好者无缘上高中。

2011年6月3日凌晨草成于养心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