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尔滨繁华的南岗区,有条相对偏僻的辅街,以马家沟河上的光芒桥为界,北侧一段至银行街交口为建设街,南侧一段至文昌街交口为光芒街。光芒街的道路比较狭窄,两侧多是美发用品的商铺,来逛街的人不是太多,相对于观光客来说,光芒街并不是一定来哈尔滨要参观的地方。
我走过多次光芒街,只被一幢黄色的木结构房屋所吸引,这是一个近一百二十平方米三室一厅的俄式木制平房,门牌是光芒街40号(原小戎街2号),我喜欢历史建筑,哈尔滨市保护建筑都有一个黑色牌子,这个正是一座一九八六年挂牌的哈尔滨市一类保护建筑。哈尔滨由于是特定历史年代外国人修建铁路诞生的城市,所以老建筑也多是洋建筑,光芒街40号也不例外。
但光芒街40号之所以要进行保护,却不是因为它的洋建筑出身,而是它里面住过的中国人,这个房主的名字是冯仲云,哈尔滨商船学校教授,他毕业于清华大学数学系,虽然师从著名数学家熊庆来,但没有在数学研究领域有显著的学术成就,他还有另一个隐秘的身份:中共满洲省委秘书长,一九三三年十一月,他携家搬到这里,省委的全部重要文件就保存在客厅的大沙发靠背里。冯仲云的家成为当时中国共[chan*]党领导东北人民进行抗日斗争的“总指挥部”和省委的“文件库”。因此这幢建筑才在一九八一成为黑龙江首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建立了中共满洲省委机关旧址纪念馆,并于一九八八年十月十八日正式开馆。
我走过这里多次,都不属于开放时间,即使始终惦念进里面参观,却没有如愿,终于在今年实现了这个夙愿。
这个院落是两幢房子,俄式木制平房门窗紧闭,没有近期开启过的迹象,旁边的灰色砖房门口挂了一堆牌子,同属中共满洲省委机关旧址纪念馆,门开着,进去一看,虽是阳光明媚的午后,窗户却被厚重的布幔挡得严严实实,四壁皆是展框,展框里是泛黄的老照片,只有一个男士,是工作人员,拉亮了照明灯,请我随意参观。
通过陈列全面介绍了中共满洲省委的历史,它是一九二七年在“八七会议”上决定成立的,“八七会议”决定调派最积极的、坚强的、有斗争经验的同志,到各主要省区发动和领导农民暴动,组织工农革命军队,建立工农革命政权,解决农民土地问题,包括举行“南昌起义”和“秋收起义”。陈为人被派往东北,筹组中共满洲省委。十月,他在哈尔滨召开的满洲地区第一次党员代表大会上,主持通过了《我们在满洲的政纲》、《满洲工人运动决议案》、《满洲农民运动决议案》等提案,并被任命为中共满洲临时省委书记兼秘书长、宣传部长。但当时的省委没有“落户”哈尔滨,而是设在奉天(沈阳),一九二八年九月正式改为中共满洲省委。王立功(由刘少猷代理)、刘少奇、李子芬、林仲丹、陈潭秋、张应龙、罗登贤、李实、李耀奎、马良、杨光华相继担任了满洲省委书记,成为领导东北地区共[chan*]党活动的核心力量,直到一九三六年一月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派韩守魁(金赤民)等人到东北传达关于撤销中共满洲省委、成立四个省委和哈尔滨特委的指示,才结束了中共满洲省委的历史。
虽然早期省委机关设立在辽宁,但很多会议都在哈尔滨召开,很多活动都是以哈尔滨为重点,所以“九一八”事变后,一九三二年初,满洲省委机关由沈阳迁到当时尚未陷落的哈尔滨。由于工作和斗争的需要,省委机关经常变换地址,在当时的道外十六道街、道里中国三道街、偏脸子、南岗花园街、河沟街、人和街、小戎街都设过省委机关。光芒街40号(原小戎街2号),则是中共满洲省委机关在哈尔滨保存下来的唯一旧址,甚至撤销中共满洲省委后,省委的文件仍旧在此存放了三年多。省委机关在组建共[chan*]党领导的东北抗日武装,掀起东北抗日战争的怒潮,捍卫中华民族的尊严,沉重打击日本侵略者的嚣张气焰方面功不可没。
周保中、杨靖宇、赵尚志、李兆麟、赵一曼、冯仲云等人就是被中共满洲省委、省军委派赴各地建立抗日统一战线,输送大批优秀的干部到吉东、海伦、磐石、海龙、东满、珠河、汤原、巴彦等地创建反日游击队,这些游击队构成了著名的东北抗日联军的基础。
《诗经?秦风》中有一篇名叫“小戎”,“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是指周代时比较轻小的兵车,命名这条小街或许就是取此义吧。我没有看过关于小戎街为何改名何时改名为光芒街的资料,不知是否是因为小戎街2号这幢建筑发出的共产主义光芒照耀了夜幕下的哈尔滨乃至全东北的缘故,但在我心中,却是这样揣测的。
在今日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哈尔滨,光芒街40号显得太低矮太狭小了,但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来这里开过会来接受过任务的人,他们的胸怀从来都是最宽阔的,他们的信仰从来都是最高尚的,罗登贤就义时凛然说:“我个人死不足惜,全国人民未解放,责任未了,才是千古遗憾!”被中国民权保障同盟主[xi]宋庆龄称颂为“他们全都是中国人民应该为之骄傲的典型。”杨靖宇捐躯后,日本侵略者剖开了他的遗体,发现他的胃饿得变了形,里面除了尚未消化的草根和棉絮,连一粒粮食都没有!残暴的侵略者也震惊和折服了,不得不承认:“虽为敌人,睹其壮烈亦为之感叹:大大的英雄!”
正是从这里走出的他们,用他们最重要的生命和热血,为今天越来越高质量的生活铺垫了最坚实的基础,所以小戎街2号的主人冯仲云为女儿取名字时,刚得到了中共满洲省委书记罗登贤在南京雨花台就义的消息,于是说,就叫“忆罗”。
我们不一定为子女取名纪念这段血与火的岁月,但我们可以领着子女到这间纪念性建筑中,通过观看展览,了解过去的峥嵘岁月,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光荣和耻辱,从而树立自己正确的人生坐标。
如果罗登贤知道在全国解放后的继任者中有利用他与无数和他一样的烈士用生命换来的执政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财物,受贿数额特别巨大,在人民中造成极恶劣影响时,罗登贤还能凛然地陈词“死不足惜”么?
如果杨靖宇知道日本侵略者被赶走六、七十年后有年轻人酒后在大学内飞车接友,将两名女生撞飞,致一死一重伤,在撞人欲逃被截之后,竟口出狂言“有本事你告去,我爸是李刚。”而他爸本是理应保护人民安全的一名副科级的公安分局副局长时,杨靖宇还能有精力枵腹重趼、爬冰卧雪去战斗么?
反之,如果这些人回到解放前,知道做省委书记不但不能“钱多、房多、女人多”,而且要遭敌人酷刑折磨,甚至抛却头颅时,他们还肯做省委书记么?
如果这些人知道司令的权力不但不具有含金量,而且要在食物极端匮乏、环境非常险恶情况下,带头与敌人激烈战斗时,他们还会跑官、要官、买官么?
难道小戎街2号的光芒真的被高楼大厦淹没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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