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的屋檐

这几年搬来搬去，就像一个不知季节变幻的侯鸟忘了季节的变迁来回南北东西的迁徙，始终不知哪儿是自己倦游后可以栖身的角落。没有自家的屋檐，生活在一个地方，无论城市的繁华如何，好像都与自己无关。

咋么就离开了自己的家，在少不更事的年龄。我的家在那依山傍水的小村落，最初一溜五间的土墙黑瓦，背靠龙腾虎跃的乌龙山，门前一条常年清水潺潺的沙河。山上有怒放的杜鹃和藏在幽谷的空兰；河里当然也有鱼有虾，只是采花泽兰模鱼捉虾都不是我的最大爱好，我最喜欢的是捉弄自己家屋檐下的麻雀。那些小东西不是男欢女爱的就是拖家带口的寄宿在我家土墙的墙洞里，有事没事的我就搬一张梯子往墙上一靠，总是有收获，不是掏几只拇指大小的鸟卵，就能活捉几只羽毛未丰的幼雀。

父亲对我小时的顽皮总是怒其不争，在他不生气的时候，我也和他据理力争。凭什么我家的房子要让这些噪聒的家伙居住，父亲笑说：能有自家的屋檐让一家人遮风挡雨，是一个男人的自豪，何况，这些飞来的鸟儿寄宿的墙洞可以为家里堵一点空穴来风。那时，父亲对我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渴望自己的孩子快点长大，又怕长大了就像鸟儿飞走了。

我依然觉得麻雀是种不劳而获的家伙，对于它们的抢住我家的墙洞的事耿耿于怀。在父亲不注意的时候，我又伤害了不少这些鲜活的生灵。

直到后来看了不少佛家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后，我才为我的滥杀无辜而愧疚心痛，从此后，任何微小的生灵我都是加倍呵护，连一棵路边的花花草草，若要是被风雨吹到了，我也会心痛半天。但是在内心里对佛家得因果报应也不敢全信，想：若不是那麻雀乱飞到我家屋檐下，在我家的屋檐下人之初性本善的我咋么会乱杀无辜？

那些雀儿在我离开家去远方时依然一年复一年的寄宿与我家的三寸屋檐下，从春到夏又复秋冬。而我却是离家愈行愈远。

这几年到底走过多少地方，到现在连我自己也理不清一条清晰的足迹。若说最初的三年是跳出农门从一个乡下娃娃成了一个城里寻梦者，那时是无所求的，吃一碗城里的饭已经心满意足了。但是人生的梦总是一个连着一个，我离开小城去了北京，在最初的磨砺到可以坦然的住在公园一个礼拜而不觉得有多苦，只是当时想的最多的是，什么时候若是有自己的一片屋檐多好。依然要寄寓人家篱下，寄人篱下哪有不低头的道理？但是当自己就像当年那些寄宿在我家屋檐下的麻雀，遇到我这样无知的顽童，麻雀何辜，不是惨遭荼灭的杀戮。

只是不同的是当年我的纯粹无知哪能与今人的争心斗角赶尽杀绝相比，至少我的当年不带有任何功名利禄，我也无法像当年一样，受苦受累了再回到父母的屋檐下寻找他们的庇护。虽然父母又在辛苦了二十年后，重又筑起了四上四下的带着屋檐的楼房，但那不是我自己的家，孩子大了飞走了，十多年来，在父母的眼中，总以为羽毛已经丰满，若是这时候归去，他们从内心来说，总是一个难以接受的现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