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在泉州城镇乡村随处可见,如果车行路中,前面一树茂盛,虬根伏地,而周边花岗岩圈砌筑坛,那一定是一株百岁以上榕树,牢牢扎根占据此地,它已俨然当地土地神,颇具神威。据说百岁以上老榕人人都威慑其神力,当地人尊奉树神,如果城建改造或道路拓宽,恰巧榕树当道,必然从旁绕过或另辟蹊径,榕树依然一树成荫,守在路口,守着季节,生命芳华继续。
榕树是默默无语的长者,看多了身边万千世象的演化,看够了时代风转流云的变迁,榕树只愿意三缄其口,缄默着注视着身边车往人流的变幻,榕树以时间载量着空间。榕树的古老不具时代的特征,或者,榕树的自由足够包容时代,一株榕树的生长只在乎感受着天光日月和风细雨的普照恩泽,而毫不畏惧任何外力的摧毁,这种独立自由的生存状态令人引羡。
街口一株老榕,约有百八十年光景,没有人知道是谁植下它,它站在这街口当年可能是村口的地方,好像哨岗一样,风雨无阻,百年的世事沧桑,有多少故事在遗落;当年村子在兵荒年代里遭逢的变故,当年第一个大学生录取村子沸腾的场景,当年小芳在村口送哥当兵不舍的目光,当年一条清澈小溪蜿蜒流淌穿过村子,榕树在其中,与村子同归于寂,与岁月同唱着不老的歌谣。
一株榕树生长着巨幅的冠蓬,夏天它绿翳清凉;每天从它身边经过看着它,我都不由感慨而由衷敬仰,榕树的生长有着一贯到底的气慨,只要植下它,根扎着地,榕树始终努力向下扎根向上气昂;它不用呼朋引伴自可一树成林,榕树的主干枝节旁生,长出下垂的气根,气根牢牢扎根土里,并茁壮成另一枝干,裸露在土表上的虬根盘龙般伏地,颇显生命张弛的力道,一种毫不气馁无可言畏的王者气慨在榕树身上彰显无疑;可是,榕树非以霸成侯,它身披绿装,榕须飘舞,极象一位气宇轩昂宽厚慈怀的老者,每天在它身上雀跃欢歌的生灵们,与榕树一起,喧闹或自鸣,一树活泼,洒落一地生机;晴空丽日,榕树在蔚蓝里清风摇曳,片片不经意飘然飞舞的落叶,翩翩如蝶;榕树是常绿乔木,每天都有新芽与落叶的交替,这种常绿常新的生长状态令每片叶子都经历了新生与殒落的换幕,而榕树只是捋须一笑自有从容意。
江南雨细致缠绵,雨落沙沙,榕树吮吸甘霖,翠绿的叶子油亮亮地醒着,当年风雨如晦中生命苦涩的体验,在榕树随风摇曳的身影里化为天外淡薄的云彩;就如小鸟在枝叶间的歌唱,流动着婉转的清音,在榕树的心里引以为一曲和乐,轻轻地弹拨着心曲;天幕浮白,榕树在此时传递着一种宁和的气息,在天地间,于此相共。榕树的生长挨着自然生存的基本状态,努力靠近内心的约定。在这个喧哗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会有永远的价值,但是生命的感受却永远支持着永生的力量。
《童年》的歌声里,榕树边抖落的蝉声在夏天里轻扬着心灵的穿越,清凉的树荫下,童年靠近着榕树,与榕树一起郁郁葱葱地鲜活在记忆里。而泰戈尔笔下的榕树,是自然里一幕和谐的乐章,“妇人们常到池边,汲了满罐的水去,你的大黑影便在水面上摇动,好像睡着的人挣扎着醒来似的;目光在微波上的跳舞,好像不停不息的小梭在织着金色的花毯;两只鸭子挨着芦苇,在芦苇影子上游来游去,孩子静静地坐在那里想着”;令人陶醉而美妙的画面,榕树、妇女、鸭子、芦苇、孩子与天地俱在,宁静着、遐想着、幸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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