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placed a jar in tennessee,
and round it was,upon a hill.
it made the slovenly wilderness
surround that hill.
——wallace stevens
1
我把一口油井
置于西中国
原始的荒野上
四十米高刺向蓝光里去的
合金的巍峨
——大写的字母a
——坐踞谱线之上大调的a
使旷古的孤独
围绕着它——
大荒原，大荒原
由黄沙和死亡加冕的
单一时间序列
开始喧起齿轮绞合的声音
机器切割的声音
燃油的分子
互相碰撞的声音
2
风，依旧冷漠地吹着
一年两次
一次半年
鹰的剪影
在弧形的远景渐飘渐远
无人知晓：
对于这架构于现代工业之上的
人形的a
它是敬而远之
还是懊恼地避一席之地
阳光喷薄而下
我剪矮的影子
贴上正午的流沙——
一个自满的工程师死去
一个谦卑的漫步者
——醒来
3
人说：在荒原住久了
连心也要荒芜
连梦也要凋零
而我，却如此反拨地柔软起来
——细腻起来
我向一切
奉上有如赤子般燎烈的热爱
也因此从一切
——甚至一粒微尘
获得谢忱：
一枝红柳，一匹蜥蜴
一条为生存
制造着药汁的蛇
一袭偶然吹入井场的南韩丝裙裾
都会在我心里
掀起涌动的波涛
4
钻头的掘进，带出
齐整的岩石序列：
白垩系，侏罗系，三叠系……
带出冰期，湖盆，海盆
死去的陆地和恐龙绝迹的故事——
对峙着不可勘的远空
一个时代
淘到金子的传奇
因此荒原是孤独的
夜之海水
灌入每一个行走在沙砾上的生命
直至颅腔——
白日里，被阳光温热的光荣
了然无痕
因此找油的哲学
——寻与藏，矛与盾、寂静与喧嚣
是孤独的
5
瘦的月亮，从一片空旷
移向另一片
更广大的空旷
我怀念的世界
在嫦娥的臂弯老去
人们在灯下舞动刀叉
分享星星的胎盘
——金蛛、银斑蛛、捕鸟蛛
纷纷
被自己吐出的丝
捆束
因此恪守是孤独的
……我僻居一隅的激情
是，孤独的
6
沿着无形的斜面
蓝天
坠入我的心脏
我必须披上蓝幽幽的锦缎
与一根骆驼的枯骨对话
我知道凡从此走过的
——人，驼峰，经卷，铁
终有一天
要化为流沙
可是，我已经竭力吟唱了真实
——痛苦、爱
并从大地至深的幽魅
抽汲着阳光
——这就是一切
7
在荒原上，我足蹬
技术的皮靴
依然迈着无神论骄傲的步伐
但我实在愿意
逢见一位纯灵的上帝
一只从《聊斋》走来的
妩媚的狐狸
——诚然，它早已忘却了
回归蛮荒的路
2011.1.16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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