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父亲打来电话
“家里安好，野草莓已经熟了，再有半月麦子就能收割今年干旱，收成不是太好.......”
————题记
在夏天的阳光下
我感到父亲在瑟瑟发抖
彻骨的寒冷由心而出
在父亲极度有限的空间里
升腾、漫延
所有与生存有关的事凝结成了霜
接二连三的沉落
年已花甲的父亲
再也举不起生命的火把
冰，越结越厚
几根稀疏的头发
撑不起如山的重量
风，轻轻一晃
父亲的身躯弯成了一张弓
我的目光迅速攀越
在父亲垫起的高度上
审视人生的起起伏伏
打捞一串串清晰潮湿的记忆
那个走不出的三九天
一位身穿破棉袄
背着一个鼓鼓的破布袋的老人
站在省重点中学的门口
在人群中仔细的寻觅着
好比一位淳朴的农民
在寻找一粒他亲手种下的种子
寒风剥去他身上的泥土
生活留下的破洞更显清晰
路人投向怪异的目光
也许在猜想这位老人
与其他“乞丐”有所不同
在沧桑的脸上写出了坚定和自信
站着，犹如路旁那棵挺立的苍松
顶着寒冷
看不出丝毫的乞讨和羞怯
我一眼就认出了父亲
四目相对
我的视线折断在父亲的皱纹中
一滴泪悄然滑下
父亲解开布袋
取出一件崭新的棉衣
“是你娘缝制的，家里卖了一只羊
留了点家用的，全拿来给你做生活费
......”
我捏着一沓最大面额
只有“十元”的钞票
一股浓浓的旱烟味弥漫着
这是我第一次感到钞票的重量和干净
也许是最后一次
我知道，这样的天气
不会有车从家通往我在的城市
父亲只有翻过两座山
走过三条沟，再绕过一条河
才能到达
这是父亲第二次相约城市的繁华
第一次是背着爷爷来城里治病
同样是寒冬
那年月，饥饿成灾的年月
父亲读过书，当过教师
教会了邻村的大叔大伯们
认识了几个“斗”大的字
包括我明白的“人之初，性本善”
我踩着父亲的那几个
简单而却有内涵的文字
第一次走出大山时
父亲笑了，深吸一口旱烟
得意的朝天空吐去
看得出
这是他一生中最丰收的年头
时光流淌，逝者如斯
在这炎热的夏季
我再次穿越冰冷的时空
情节在一张苍白的纸上
流淌又凝固
天空湛蓝
麦穗低垂
父亲蹲在爷爷留下的“魔石”前
拿起镰刀
拼去最后的力气
试图磨去所有生锈的日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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