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自己是浑浑噩噩过了四十年,虽然从前也要求着进步,而且非常能够忍耐与奋斗,但是,比起如今的我,那都叫做“做好不如看好”。我现在更好,因为我真正开始疼爱自己了,我非常在乎自己的每一天快乐与不快乐。在乎心志情志,关心情绪,从容意志,保持气定神闲。重要能将自己放置人前众目下,让别人瞧着优雅与舒心,我亦对自己感到安心与放心。奥斯丁说:“这世界除了心理上的失败,实际上并不存在什么失败。”在做一件事上如此,整个人生也是如此。
我曾经和别人的看法一样,父母就是孩子的天和地。在我的人生记忆辞典里,父母总是最坚强与从容的,父亲母亲的伟大之处在于遇事不会苦恼,尤其母亲性情柔韧似水,刚烈起来亦非一般坚决果断。在我看来,母亲父亲并无多大男女差距,确切地说,母亲比父亲对家庭作出的贡献更加巨大。父亲的形象较为知识分子,母亲的形象比较市侩。但是,母亲与市侩又有所不同,她大气,有胸怀,有奋斗的精神与勇气。
母亲曾经在镇办厂做领导,她极富有指挥别人的能力,她自己亦能吃苦,身体厉行。她健壮,精力无穷,很少会在我们面前流露疲惫的样子,她带动着我们全家人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仿佛劳动中有不尽的快乐与财富。
我打小在工厂里居住,七岁又住进机关大院。我母亲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她都能表现卓越,表现出乐于助人、广结真诚的聪明和善良。妈妈出生于小商人家庭,但她的祖父却是大商人,是当地的富豪。现在居住在妈妈一幢楼里的阿姨时不时还在我面前提及当时对妈妈家庭的羡慕。妈妈一出生就是外婆的娇娇女,听说外婆总是喂不大孩子,在母亲上面夭折了不少孩子,有男孩都一个多月了还是没能留住。待到母亲出生,她只好雇奶妈喂养,才保住了小生命。我现在猜想,外婆年轻时一定很“笨”,或不会抚养孩子吧。因为外婆娘家也是特别有钱的人家,她家有学堂私塾,她偷学了点,能知书达理。但从农村嫁到城里从不见出门,做衣做饭倒还行。她以她的三寸小脚为自豪,还总讪笑我奶奶的大脚板和粗线活,怨没亲娘的孩子很可怜。
听邻居们说,我妈刚嫁给我爸的时候根本就不会生火做饭,为此,我爸发过脾气,面对冷锅冷灶常常性情串火。这很难从我记事后的母亲身上找得出,更很难想像我母亲后来的特别能干。她下厨能干的程度不亚于专业,所以,我父亲后来养成一个坏毛病,一到吃饭的时候就喜欢站在家门口和熟人打招呼,邀请人到家里吃饭。有遇上真喜讨吃的亲朋好友,就来家天天闹吃喝,吃完后也总能心满意足地道个谢,都夸母亲的厨艺好。哥哥去当兵的时候,家里大摆三天的酒桌,中午晚上都三桌,妈妈亲自掌勺,拿手菜专从饭店学的。
在我记忆里妈妈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外,业余就属爱写字和爱识字了。但这些事没时间做,她的时间多用于买菜做饭和帮助人上面了。她帮亲戚帮朋友,能剪裁衣服能做袄,还收养孩子和扶助病人。她乐善好施,闲不住,极象天真单纯的傻女人,整天给家里招事惹事。这样喧嚣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奶奶去世和她退休。我实实在在愤恨极了她,却也没少浸染上她身上的习气。不过,自从我做了官太太以后,我特烦俗人打扰家里的清净。于是,开始追求起与凡尘悖离的心灵雅致。可是,这些并没有带给我真正的幸福,反而带给我很多思想上的孤僻与堕落。后来,我的人生路直往下坡滑行,跌至谷底,头撞南墙,遂自然返归。也许至此,我四十以后真正开始反思自己曾经走过的路,便有了新的开始。
我妈妈现在还健在,但体况一天不如一天,让我再也找不着从前那个乐观能干的母亲了。我想:也许母亲真的老了。就算她有改变的一天,这不过是种奢望而已。妈妈很少愿意出门,我去瞧她的时候,她步步不离开床,每一句话都重复来重复去。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忍受并相陪她的,我能做的不过是看看她而已。而姐姐什么事都包揽着不让她做,这让我感觉更是过份。我说我管不了妈妈了,但是,我要管理好我自己的下半生。我说:我佩服妈妈上半生生活的精彩,而我要活出下半生的精彩让自己佩服。于是,我想到一首歌《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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