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似乎用他们今生最大的默契生下了我,基本是五五开地把他们各自五官的优点一起给了我——父亲的浓眉大眼和挺鼻梁,母亲的瓜子脸和整洁白齿,我自认为近乎完美的嘴唇则是他们最完美的交汇,虽然他们给我的鳝黄肤色让我在有些人眼里显得不是那么灿烂,但我并不遗憾,因为我觉得只有如此我才长得那么像父亲母亲,我以他们为豪。
在我眼底父亲是一颗挺立的松树。他常似静穆、严肃,但对生活总那么乐观,任何时候都显得那么有活力,对我们充满了慈爱。他从不因为生活琐事而失意,更不会因为失败而心灰意冷,乱了方寸。他常常告诉我们“人生总有失败,关键是在失败面前不要低下头,失败其实就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更适合的起点,应该以此作新的开始付出更大的努力勇往直前。”
父亲只是一个小学未毕业的木工。他从少年的学徒生活开始便走上了自己不算坎坷却也不平坦的人生道路。他虽没有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业,但我总觉得他有些不一样的平凡。在我记忆中,不管是什么家用“大件”,我们家都是村里最早有的。在三十年前那个没多人敢做建房梦的年代,他和母亲硬是靠自己的努力建成了当时让人羡慕的洋房。其实那时候父亲正遭遇与人合伙生意的惨败,只有区区的千把块钱,这笔钱在现在显得特别的可怜,但这并没有难倒他们。那时父亲的态度是:能借就借、能欠就欠、能帮的就来、能干的就自己干。我清楚地记得,那时所需要的沙石都是洪水过后自己到溪里去捞的,常常我也跟着去了。当然,从始到终也确是好在诸多亲友的帮忙,也因此欠了不少的人情债。但我想如果没有父亲如松树一般的性格,房子绝对是难以建成的,要知道我们的那栋两层洋房,可是用了三年分四次建成的,凝着他和母亲多少的血汗啊!
如今的父亲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朴素”,就像松树一样的朴素吧。但在我幼时的八十年代初,他却是属于“前卫”的。那时他有好几套价值不菲的上海西装,留着刚兴起的分头,还偶尔结着领带,皮鞋也擦得油亮油亮的。母亲和我们也一样,穿得总比村里一般的人漂亮、新鲜,常有人羡慕我们“如城里的人”。但不知从何时开始,父亲变得越来越朴素了,至今都还偶尔穿着那三十年前的上海西装。可说实在的,他装着那些衣服的时候总让我觉得那么的与众不同,根本就没有让我感到尘封的感觉。只是,我曾经总感到不解“为何年轻的父亲和现在的父亲有这样的不同?”直到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之后,才算解开了这个谜,父亲说“年轻总是不一样,都会有不一样的色彩,总难免有那么一些冲动、一点倔强、一点轻狂、一点浪漫,总有做不完的梦,但随着岁月的磨炼,自然会慢慢变得沉稳、变得朴素。”
我想,父亲那样的话是由衷的,也难怪朋友都羡慕我有个好父亲。确实是,父亲对我们充满慈爱和理解,在我眼里,他的宽容象一片海。从小到大,他对我们所犯的毛病和错误,从不专横,而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当我们一个一个走上社会时,他也从不强压我们走哪一条路或是做什么,他总是告诉我们“不要让自己后悔就行”而让我们自己去选择,并毫无怨言地为我们奉献他的力量。
父亲是一颗松树——一颗平凡地长着,却容易让人觉得不一般的松树,而母亲则是一株柳树——一株天生有些柔弱,却自强不屈、不惧风雨的柳树。
毋须多言,母亲是温柔的,她也从不打骂我们。她没有上过学,讲不来什么大的道理,她只会用她的人生体验和道德常识告诉我们犯了什么毛病,犯了什么错误,并以感化的方式来引导我们改正,如遇上我们倔强甚至顶撞她时,她常常眼里便充满了泪水,让我们不得不“屈服”地低下了头,那伤心、无奈和含着一丝内疚的容颜对我早已是刻骨铭心,如今的我是再也不忍让她多流泪的了。
是的,母亲的“温柔”实在有些柔弱。其实母亲本来就是柔弱的,在我的记忆中,她一直都是那么的瘦,总是害上这样那样的怪病。那时候,每每想着父亲带着她四处辗转求医或看着她那憔悴的容颜时,我便立誓要当一名出色的医生。可是只是如今看来,我实在是一个不争气的孩子,不但没有成为一个医生为母亲医治身体,反而常做了一些让她担心的事,每次从外回乡,我最想又最怕的便是第一眼就看到她,因为她是那么容易变得苍老,因为我是多么地希望母亲变得健康、年轻啊!
就像柳树一样,母亲的柔弱只是她的天性,但象父亲一样,母亲也是一株不平凡的柳树。她虽然没进过学堂,她虽体弱多病,但这并不等于她只能干庄稼活或家务事,她不仅靠自己的聪明从电视上学会了听讲普通话,还靠自己的努力学会了熟练的口算,让很多人都刮目相看的是,她跟人合伙了不久,居然自己独个做起了生意。她做的是蔬果生意,常常要雇车到百里外的地方去寻找货源,一般是请当地的人带着四处去转,看得满意了、谈好价格才采收。运回来之后,就挨日赶着邻近的集市去批零着卖。可想而知,她的这门生意绝不是简单的,做起来根本不可能有老板的模样,倒像个搬运工。遇到阴雨连接的天气,卖不起价还不要紧,可怕的是亏了本还没人要。每遇到这样的情况,蔬果常常都堆在家里烂的不行,母亲看在眼里真不知是怎样的心急。
但母亲并不会因此而退缩,他也清楚凡事都不是自己能绝对掌握的,她在心急之后总是很快就重新找回信心并开始了下一轮的生意。父亲看着常常是于心不忍的,他常劝母亲说“你身体不好,我们家又不是真的缺钱用,你这样拼着是何苦呢?”而母亲总是微笑地答“我还不是想尽量让他们兄妹过得好一点,再说人活着总得争口气,这样才过得有意思”。想起母亲这话,再想着她那在风雨中奔波瘦弱的身子,我常常不禁热泪满盈。母亲,就是这样的母亲,让我对生命有太多的感动,使我总能够勇敢地去面对失败和未来。
父亲和母亲,就像长在一起的松树和柳树,既平凡又不一般,他们不会说“你是山,我是水”,也不会唱“你是风儿,我是沙”,但他们从不为一些琐事而争扯不休,更没有相互打骂过,他们过得是那么的默契,那么的有滋有味,就像松树和柳树一样,在一起虽然容易让人觉得不很搭配,但他们用最真切的心象用千根万枝一样相互缠绕着,他们相互珍惜、相互尊重、相互包容、相互支持,谁也无法否定他们。
我深爱父亲母亲,我愿意做他们共同的影子,直到永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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