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屋里。这间屋,比我以前住的屋古朴多了,但也结实和雅致多了。我准备翻身下床,按照约定俗成的习惯,去我每天早晨醒来后都必去的,仅够一个人蹲的厕所,痛痛快快撒一泡尿,然后洗把手,然后弄点小吃,然后神清气爽去上班。因为我昨天上班又迟到了,所以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早点。这不是为别的,而是公司的头儿在昨天下班后跟我痛心疾首地说了,你看你,现在弄得象个什么样,去撒泡尿好生照照吧,人不人鬼不鬼的,看在你以前表现典型的份上,这个月的工资分文不少你的,奖金呢就拜拜了。你还有什么要说或为自己分辩的,会因为我的大公无私恨我吗?无话可说,你太英明了,我的“小姐”。我出办公室来,狠狠把门摔得“啪啪”直响。然后“格蹬格蹬”着她给我刚买的皮鞋扬长而去。
看到我在她的面前如此放肆,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在我出她办公室大门那会,她一定气得脸都走形。我她妈的最讨厌哪个在我面前猖狂。这是她以前常在我面前气到极点了发飙时说的。少跟老娘来这一套,我她妈的宁愿玉碎也不要瓦全,以为离了你我就活不下去,去投水去跳崖去吃安眠药,告诉你,老娘屁股后面还有一大群“哈叭狗”在围着转呢,缺了你一个,老娘照常优哉游哉地活。
她这话,我诚然信。但她有点十分言不由衷的,就是缺了我,她还能照常优哉游哉地活,实在叫我觉得虚伪。我就不信她真的离得了我?这在我们为期四年的交往中,对这点我可谓信心十足。因为她是个什么都可以缺,惟独不能缺了感情,再次就是事业的女人。所以,当我昨天下午从她的办公室出来后,一路上,我便开始迎着明媚的阳光想,得给她一点小小的惩罚和教训,不然她当真以为我也会成为她面前的一条哈叭狗,好使唤!
于是,一路上我沉浸在了一个伟大的构思里。我走路的步子也自然而然慢极了。我回到空荡荡的屋里,黑色的窗帘把屋里闭得透不来气来。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自从跟父亲进城我开始记忆的那天起,我就不止一次这样咒骂这种住在“筒子楼”的日子。我有一天一定要出人头地、尽快离开这鬼地方。在父亲死后,我的这种想法更强烈了。因为我总以为,是父亲年轻那会不负责任的一时冲动,才把我带到这种不是人过的日子里来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总爱对着我的嘴这样唠叨我们家族的历史:我们家族过去是个诗书礼仪之家,不过那时在乡下。我的祖先都是一些名副其实的乡下绅士。父亲说,他小时候都还过过那种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不过那种生活对他有限的生命历程来说,太短暂。所以在他成年后,脑里没什么印象。
没认识她之前,我对父亲关于过去生活的回忆,提不起一点兴趣。我总以为,历史的发展总有它合乎程序的轨道。如果还象过去,我就不会来到这世上。因为一个很简单的事实,如果父亲一直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那么介于门当户对,他绝对不会娶像我母亲这样出生在筒子楼的女人。如果父亲不娶筒子楼的女人,那么我就不会出生在筒子楼,那我就没有存在的理由。
关于我之所以住在筒子楼,之所以过这种日子,之所以没有那种不可一世的男子汉霸气,并不是我的错,而是历史和现实原因造成的,她听完之后就立即表示理解并哭了。不过从今以后,我一定要发奋图强。只有这样,我才对得起她,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我那个一心想成为大城市人的父亲。虽然我父亲的遭遇叫她感到充满传奇色彩。
她多次问我,你父亲的故事和你家族的过去,你就不能给我说得详细一点,我真对他们感兴趣。其实不光是她,包括我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我还不是想把我家族的历史搞得一清二白。奈何没有详细、确切的资料,我总不能凭想像胡编乱造。
我在沙发上坐下。沙发已经破旧。这是父亲留给我的两样家当。沙发前桌子上那盏台灯。是父亲生前用的。父亲生前虽然读书不多,总归上过几年私学,加上他常说的,咋说来,不管我们日子过得怎样紧巴,我们身上流的还是读书人的血!以致那些年,父亲喝点酒了,总会雅兴大发地扒在台灯前写写画画。
我过去,从来不翻父亲的东西。哪怕在他死后的头几年里,他留下的东西,原封不动地保存着。当然,这并不是说我对父亲没有感情,或者对他的生活与经历根本不感兴趣。而是很小的时候,一天无事了我突然发现他装在抽屉盒里的记事本,当时业已发黄的纸上有这么一句话:
对不起,因为我对你实在提不起感情,所以我无法完成对秋天的承诺。
为了弄懂这句话的含义,我当时便跑去问父亲,换来的,是他狠狠的一耳光。我是当着众人问父亲的,父亲也是当着众人打我的,并当场警告我,以后再敢不经他的允许动他的东西,小心他砍了我的手。
父亲那时诚然可以说砍了我的手,使得我从那以后不敢乱翻他的东西。与此同时,因为父亲的一耳光,这句话深深地嵌在我脑海。
我拧亮台灯,屋里顿时明亮许多。昏黄的台灯闪闪烁烁,空荡荡的屋里充满父亲的气息。我一个人还真不敢来你屋里。你屋里到处都是陈腐的霉气味。她一次在我出去了造访我的屋后直言不讳地对我说。你的住处应该改朝换代了。当时我也相信。现在我才发觉她当时感觉到的应该是我父亲留下的气味。
于是我又想起离开办公室刹那她的表情。去你那鬼住地方,永远别来求我。她肯定这样武断地想。因为她曾经说,只有她可以部分地改变我的环境和命运。她之所说部分,是因为她觉得:我无法完成对她的承诺。
我取出父亲长满霉气的记事本……
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屋里。这间屋,比我以前住的屋古朴多了,但也结实和雅致多了。
我惊呆了,父亲的感觉跟我的感觉如此的相似。
我准备翻身下床来,……少爷,你醒了。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约十五、六岁的女孩出现了。“你是谁?”我惊得一扑楞儿跳下床,“我怎么会在这儿?”
“少爷,你还没睡醒?这是你的家。”
“我的家,我的家是筒子楼。”
“少爷,怎么才睡一晚上,你就糊涂了。我是小红,你总该认得?”
“那个小红,我的老婆叫二斤。
后面记载的,是父亲的少爷生活。其情节跟现在市面上流行的通俗故事没有什么区别。(——续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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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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