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宰了我,我的父亲吃了我,我的妹妹小玛丽,捡起我的所有的骨头,包在绸手绢里面,埋在橡树下。
——《格林童话》
黑暗。一片黑暗。
撩开清冽的月光,冰冷的城市安静而暧昧。我赤luo着身体,像一匹光滑的丝缎在颓靡的夜色中轻轻舞动,留下了断裂的皱缬。
夜空中散发着腐坏的气息,我游移在漆黑空荡的大街上,到处是触目惊心的尸体。血覆盖着这里的一切,它们一点点汇聚,一点点蔓延。四周矗立着雄伟的高楼,用钢铁打造出繁华的迹象,不断有人从空中跌落,在我的脚边,摔得粉碎。
血溅到我的脸上,柔软却寂寞。
黑色逐渐清晰起来,四周是隐约的苍白天空,艳红的色泽慢慢上升。当夜以飞扬跋扈的血流的姿态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的手正坚决的拿着刀猛刺着我的身体,红色的鲜血一瞬间就从手指间涌出,像突然开了外一朵红色的花。
我看见白色云朵一丝又一丝的,从天上缓缓落下,穿过我的身体,消失不见。
毁灭的灵魂超越了肉体的支撑,我好象活着,又好象被尖刀送进了地狱,这样最好,至少比下流的活着干净很多。在这光怪陆离的影像中,我拼命的奔跑着,想要离开这彻底的恐惧。身体像被抽离,没有方向,没有归属,只有不断绽裂的伤口与狰狞的表情。
血红的天空一直延伸着,看不到尽头。视线莫明涣散,脚下一空,我迅速坠落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错落的画面不停闪过,我挣扎着,却加速下坠,身体像一枝洁白的花朵,被烈风撕成粉碎。
我伸出双手,在空中挥舞,却什么也抓不住。
半夜,我从挣扎中醒来。我能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流动,像成群结队飞行在树木之间的鸟一样,不会停息。巨大的家具在四周毫无表情的伫立着,漂亮的油漆遮掩着不断腐败的木头。我以为我死了,在永远拒绝光线的夜里,我等待着死亡。
我是樱。从出生开始害怕睡眠。是个玩劣而愤怒的孩子。
很多的时候,在长时间的昏厥、混沌中,感觉自己会慢慢腐烂。像飘落在幽暗丛林里一片寂静水洼上的花瓣,轻轻落下,然后被黑暗带走。
我的床就是我的船,将我溺死在它的体内。我突然爬起来,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呕吐,双脚像触电般不停抽搐。在寂静的夜晚,我像每个脆弱的孩子一样,被孤独揉成碎片。这时,我会偷偷爬进墙角那个大衣柜里,埋在妈妈厚重的衣服下。
我知道,我早已经被囚禁在这个戒备森严的木头里,如果黑夜真是那样的触目惊心,我宁愿睡在这片窒息里,不要醒来。
柔软的布料紧紧贴着我,上面还有妈妈脸颊的芬芳。一排排的衣服用寂寞的姿势排列着,他们只是寂寞而已。
我常常告诉别人,自己是个没有完整记忆的孩子。因为成长,我们变得越来越无知,早已忘记自己曾经是怎样做孩子的。在无数个相似的梦境中,童年都是由晦涩,昏暗,破旧组成的。
原来,我忘记了爸爸手中那些会跳舞的糖纸,忘了用积木堆砌的漂亮城堡,忘了妈妈给我穿的公主裙,忘了王子,公主,仙女,巫婆的童话。我们的心灵曾经悄悄成长,长到足够大小,就要选择和告别。
和每个践踏灵魂的人一样,在漆黑的夜晚孤独前行,冷暖自知。
爸爸妈妈相爱,于是有了我,我被爱着慢慢长大,慢慢长大。爸爸叫我樱,因为我的出生就注定会像樱花一般脆弱甜美,最终被狂风折断。他知道,生命的背后空空如也,我们都无法逃脱。
在他的呵护之下,我长成了这样一个不被理解的女子,用满身的锋芒刺伤所有人,再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背负的理想,缓慢前进。
我想我也爱着他们,只是不懂得如何去表达,于是我微笑的把他们的爱撕得粉碎。幸福需要痛苦来承担。而在破碎的过程中,没有什么是可以拥有的,包括温度,回忆,以及欢乐。
把自己深深埋在衣柜里,发出动物般的哀嚎。窗外传来清扫大街的“唰唰”声,突然记起很小的时候,自己还被寄养在年迈的爷爷奶奶家的时候。因为工作繁忙,父母只能周末来接我回家。漆黑的夜晚,一家三口坐在小小的自行车上,轮胎下是被挤压的小石子公路,妈妈轻轻哼着歌,我能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靠着温暖的胸膛,父亲会用有胡茬来回摩擦我的脸颊。
原来家曾经是如此美好的。
然而这个唯一关心我,不放弃我的男人,这个在深夜给我讲故事,在寒冬里给我捂脚的男人,这个给我生命,又在我伤心之至给我肩膀的男人,这个我从未给过安慰和报答的男人却在十多年后被我狠狠地放逐在生命之外。
我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纯真,脆弱和呼之欲出的感情,复杂多变的生活已让我极其倦怠,害怕被伤害,所以要把自己武装起来,让人无法接近。
我知道这样的选择会让我活的很艰难,但为了交换自由,我宁愿牺牲。我不顾一切的找寻自己,找寻自己,不能明白伤痛与成长的代价不是哭泣和遗忘就能解决的。
那些痛苦的经历,就像梦见自己不停在空中滑翔,一直滑下去滑下去,抓不住任何东西……每次都在快要粉身碎骨之前惨叫而醒。
越过无数的痛苦,抛下所有的回忆,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一切都不能被发展,我们珍惜的人和事,我们决裂的方向和情感都必须逝去,没有退路。
所以,我的寻找注定落空。
真实的表面覆盖着虚伪,肮脏靡乱的生活就像一具具搔首弄姿的躯体,载着无尽的欲望在赤luo的本能之下变的茁壮。
一切是那么的绝望。
明天都会好的,我对自己说。
天已经黑了,可幸福总会在第二天的清晨醒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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