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9年夏天，我又回到了那个栀子花开的地方。

在这个羞涩的季节里，洁白的栀子花美丽，透明，亦如我当年的心情明净，澄澈。

几片栀子花瓣飘落在栀子树下那排整齐的石凳上，柔和的微风暧昧的拂过我的面颊，闭上眼，闻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脑海里又一次出现了你的身影。你看在这样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氛围里，你总是那么不经意的闯进我的世界。你秀丽的长长的黑发亦如风中摇曳的百合，依旧是我斩不断的情愫。我站在栀子树之间留有余荫的地方，我不想让柔和的日光灼伤我的眼睛，更不愿让光亮穿透我的忧伤。我努力的保存着一切关于你的记忆。奇怪的是，越是急于想把你清楚的回忆起来，印象就越模糊，在这扑朔迷离的记忆中，也只有这手指所留下的几许感触，把我带到远方的你的身边，也从此让灰尘递增我们彼此的距离。

二

你叫苏琳菲，是我高中时的朋友。请允许我暂且称呼你朋友，尽管你的存在已经完全否定了友谊这个概念。

这所学校是有名的公立升学高中，合格名单发表时，由于“苏琳菲”这个名字很有诗意，我很快就记在脑海中。之后也凑巧跟你分在同一个班里，自此之后，我成了你为数不多的友人之一。在极力追求各种流行事物，最后失控而丧失自我的年轻人中，你还能维持那种无趣的学生气息，真可说是极度罕见的珍品。你既不染发也不刻意留长，身上也不穿戴装饰品，你唯一的喜好就是穿休闲装，因为学校允许学生穿便服上学，各式各样的服装便成了大家凸显自我的表现，而在那之中，你仍是校内非常显眼的角色。原因很简单，你总是穿着红色的休闲衣，而你那红色休闲衣的站姿配上你那对滑肩相当合适。光看你行走的姿态，都能让人把你误认为美丽绽放的红色玫瑰。而且不光是外表，你的一举一动根本没有多余的部分，即使在上课中，除了必要的发言外你也绝对闭口不语，我想，以上这些话该足以形容你是怎样的人了吧。

至于你本人的容貌，更是难以言语的端正，芙蓉般的面颊，黑色丝绢般美丽的发，一副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样子，即使你不是很慎重的打扮，但若走在街上依旧还是能吸引不少路人的目光。之后我也对你说过，你有着一张大众情人的脸。不过比起这些，你真正让我着迷的特征，还是你的双眸，尖锐的眼神配上那静谧的瞳孔与柳叶般的细眉，严重注视着一般人所看不见的神秘，那个姿态就是我所知道的你的全部。

三

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读高一的时候我就明目张胆的组织含有暴力倾向的团伙，我经常与校外的地痞流氓混在一起，到处惹事生非，闹得整个校园鸡犬不宁，于是我成了无可救药，自甘堕落的代名词，至少在遇见你之前是这样的。

2006年三四月的时候，洁白的栀子花开始在校园里悄悄蔓延。晚上我因为无聊开始加班里所有同学的qq号，然后给同学发消息打发时光。作为一个臭名昭著，为所欲为的坏学生，大家都对我敬而远之，所以几乎没有几个人回复我的消息，即使有回复的也不过是些“嗯”“奥”之类的敷衍词。而你却总是很快的回复我那些毫无知趣的发问,你的网名叫“格桑美朵”跟你的人名一样富有诗意。我问你好学生见了我都绕道走，大家对我都避而不及，你为什么。。。。你说，其他的你不知道，只知道你跟我是同班同学。每天晚上我不断跟你聊天，从学校食堂里难吃的饭菜聊到洗澡堂里的水并不是很热，从学校里最帅气的男老师聊到最漂亮的女老师，从我刀剑如梦的校园江湖聊到你温文尔雅的青葱岁月。我们就这样把友谊慢慢建立了起来。

应该说我与你的交流大多数是通过网络来实现的，现实中与你接触的机会并不多，因为我知道我是个糟糕透顶的坏痞子，我不想沾污你这个好学生，所以在学校我自动和你划清界限，保持距离。

然而，事与愿违。那次语文考试，那个刚刚跟丈夫离了婚的老女人终于爆发了满腔怒火，她找了个不成文的理由，扯着我的衣领，强硬的把我轰出教室，临出来时她还故意加了一句：段浩然，你这辈子也甭想做人才了。我回过头恶狠狠地回了一句，他妈的，我是天才，狗屁人才管我什么鸟事。做了一个洋洋得意的鬼脸，我径直来到学校大门口，偶尔一转身，我看到了同样从教室里走出来的你，你用那双温柔的眸子盯着我看，我摸着头，笑了笑，然后对你说，我就是这样的无理取闹。说完这句话，我又是一连串的傻笑。你看校园里那个叱咤风云的段浩然在苏琳菲面前竟是这样羞涩的心情，亦是这样的近情情怯，这样的欲语还休，然后你也跟着笑了，那笑容像百合花。我发现，你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高傲的不可一世。

日久生情，仿佛一切都水到渠成，又仿佛是上帝故意安排了这么一次机缘巧合。

之后，我理所当然的牵着你的手漫步在那条铺满栀子花的小路。

理所当然的在夕阳的余晖里与你并肩坐在栀子树下的石凳上。

理所当然的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我成了你名副其实的男朋友。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错误，但是如果从一开始就是一种错误，那么，为什么它会错误的那样美丽。我喜欢你，确切的说，我对你一见钟情。每天晚上我还是跟你聊的热火朝天，我开始兴奋地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开始学会说梦话，梦里喊着你的名字。清晨破晓时，我甚至会把与你见面时的呼吸都反复练习。我从未想过爱情可以来的如此突然，失落过后的甜蜜会成倍增长，在甜蜜中迷失自己，在幸福中以为那是永远，是永恒，是可以不顾一切追求的幸福。

确切的说，是你改变了我，我与社会青年划清界限，我不再是学校里的混世魔王。每天我跟你一起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我们的生活是苦中带甜的，我们支持着彼此，延续着浪漫的爱情。我喜欢呆在舞蹈室看你跳舞，喜欢在放假时一起去丽江古镇和杭州西湖，我为你找she的曲谱，我为你找水瓶座的拼图，我为你临摹杭州西湖的美丽景色，为了你，做这一切，我感到很幸福。

高三的那一年，我把自己的小小梦想紧紧的锁起来，然后削尖了脑袋在书山题海里跋涉，在这个让现实不能实现，让梦想真正成为梦想的社会里，我拼尽全力做着最后的挣扎。你也怀着年轻的心，追逐着你年轻的梦想，你说过北京电影学院是你梦想绽放的地方。而最后的最后，我的梦想实现了，你的梦想真的就成为了梦想。高考分数公布的那天，电话那边的你哭的一塌糊涂。我知道你是个倔强的孩子，我知道你的痛苦，我知道你无法接受现实，三年来，你为了梦想而执着，为了梦想而奋斗，到最后却成了一场不曾开始的凋零。

你说你不甘心，你说要去北京电影学院，于是我跟家里撒了谎，陪着你去了北京，从遥远的山东。你曾经如此的憧憬着你的未来，你曾经如此的幻想过这陌生的城市是你幸福的开始。来到北影，我们只是在校园里逛，在里面徘徊，在北京逗留了一天我们就回来了，你把你的梦想也埋葬在回来的路途中。

我走的那天，你执意要送我去车站，走在路上，我偷瞄你的表情，你消瘦的面庞完全没有了高中时的风采。我紧紧地握着你的手，你也用比我还确实的力道回握着我。弯弯曲曲的路途，很遥远很迷失的道路，我希望你握着我的手同行，我所希望的，仅仅是那双手而已，我想，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开自己的手。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心碎前一秒用力的相拥着沉默。用心跳送你半酸离歌。你一边冷静压抑浮上脸颊的微笑，一边迈开脚步随着我走进车站，你送我到车上，给我买了一大堆零食。在客车开动的时候我怯怯的对你说，你要度过一天复一天的平常生活，然后静静的等待，寒冬结束春暖花开来临的时刻。你低着头笑得那样勉强。漫长的寂静后，你终于目送我离开。你知道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了。校园里的栀子花依旧不停飘落，白色的碎片填满了黑暗。缓缓地像是羽毛般的飘落，再见了，段浩然。你这么说，但我什么也没回答。坐在车里，我只是静静地望着天空，在世界被灰色包围住时，缓缓地，孤单的踏上这路途。来到新学校后，我依旧跟你保持着联系，我鼓励你要努力快乐生活，你说你会有很平凡而没有起伏的人生，你说你会什么也不争，谁也不憎恨，过着平凡的日子。直到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我才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是谎言，而我一直都生活在你编织的谎言里。

当你大口大口的吞下安眠药的时候你有没有想到过我，有没有想到我给过你的那个承诺，有没有想到我们以前的曾经。

即使到了现在，我的眼前还会时常出现你的影子，有时候我会想，假如时光可以倒流两年，我肯定不会理所当然的再去牵你的手，我还是愿意做我的混世魔王不去招惹任何好学生，我一定不会再这样无耻的去破坏别人的梦想。

结局，永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完美，于是我不再计较，因为什么都不再重要。距离那么远，爱情那么短暂。

夜夜相思，生生别离，

从此，

缘注定生死，情不为因果

生生世世想错，生生世世轮回

只见花，不见叶，彼岸花，开彼岸

你苏琳菲欠我一个解释，我段浩然欠你一个承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