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又滴滴,窗外雨又阑珊。
午夜难入梦,倚窗而立,有点独自凭栏的冷清。喧嚣沸腾的夜晚,已经有了倦意,慢慢的静了下来。零星的几个窗子,还留着一小格昏黄,或许在等着彷徨的夜归人。孤独无比的街灯,懒懒的站在那里,睁着疲倦又朦胧的眼睛,无力的看着雨丝斜斜。偶尔的车灯,从一个方向驶向另一个方向,车轮碾过湿漉漉的地面发出的淅沥声,划破夜的静寂,让我记起这是一个有雨的夜。
很喜欢这样的夜晚,四周都是静寂,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思绪可以尽情地跳舞。有一次在书上看到一个叫黑泽明的人,为了听到莲花开放的声音,一直在不忍池边等待着,一直到夜深人静,终于在听得见自己心跳和呼吸的时候听见了莲花开放的声音。合上书本,心中无尽向往,真想有一次这样的经历,听一听莲花盛开的声音,看到莲花绽放的那一瞬。那种美丽一定是圣洁而纯真,在满是烟火气的俗世间难得一见吧。可是红尘中走走停停,一身尘土,找不到去往不忍池的路径了。
雨是一种让人思绪飞扬的奇怪东西。点点滴滴,敲打的好像不是这大地万物,而是一颗颗有些干涸的心。早也潇潇,晚也潇潇,将依稀的往事沉下又捞起,细细的洗过沉淀过,再一一罗列,记住或深或浅的道道印痕。痛亦是甜,喜亦是悲。
芭蕉似乎总爱和雨作伴。《雨打芭蕉》,急雨嘈嘈,慢雨切切,雨滴蕉叶比兴唱和不止,诉不尽人心嘈嘈与切切。“此夜芭蕉雨,何人枕上闻”,芭蕉雨下,那些撩人的情思,纵使梅妻鹤子的林逋,再洒脱也忍不住善感如斯。
李易安伤心枕上三更寸雨,点滴霖霖,只因那庭前芭蕉树,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初生的叶,有舒又卷,欲说还休。小时候老家有人种过芭蕉树,一一棵棵芭蕉树又高又大,远远望去,像一把把巨伞,组成一道绿色屏障,搭起一块浓密的绿荫,一个天然的凉棚。“扶疏似树,质则非木”。硕大的绿色叶片,大气得很,难怪雨滴声声了。叶丛中间的叶子,却很含蓄,嫩嫩的绿,袅袅的卷成一束束的样子。正如易安居士所言,“舒卷有余情”。
最喜欢纳兰那句:“点滴芭蕉心欲碎,声声催忆当初。”在纳兰心中,芭蕉心在其不展吧?心欲碎,不知是芭蕉心碎,还是纳兰心碎?芭蕉的层层叠叠,或许正是纳兰那颗多愁善感的心,枝枝叶叶,才藏得住他的半生梦萦。一个个雨打芭蕉的夜晚,一点一点,一滴一滴,记录了多情才子无数个流逝的情意缱绻的呢喃。最终还是芭蕉心未碎,而夜夜失眠的人儿心碎了。“忆当初”,三个字,如同利剑一把将时光生生斩成前生和后世。当初又如何?今生已作永隔之诀别,只剩下窗外风声雨声,敲击芭蕉声声,满耳满心,一个个不眠的孤夜。徒留一纸泛黄的红笺,聊以回味的旧时记忆。很多事,都是我们不能选择的,哪怕光鲜如纳兰公子,也要面对生离死别的凄凉和撕裂的痛。
闲愁几许,梦逐芭蕉雨。离人心上秋,构筑了雨打芭蕉的愁思千千结不解。芭蕉雨已经是愁苦凄凉,还要梦魂相逐,将雨声追寻,缠绵悱恻,已不能言语。过去的日子,都将消逝在流年里,雨打芭蕉的幽怨几许,却世世流传。
佛经里说,芭蕉是和菩提、莲花一样,最能体现佛祖旨意的圣物。世人感受到的,都是芭蕉的俗心。曾有佛徒见芭蕉树大,即伐其根,斩截其锋,叶叶次剥,都无坚实。遂从中感悟到人生的空虚。禅语也曾说:“修行如剥芭蕉。”层层的剥下去,找回纯真的自我,叫做“觅心”;彻悟尘世间一切杂念,把心亮出来,叫做“明心”。
这静静的雨夜,听不到芭蕉雨声,做不成燃香抚琴的蕉下客。我只能一层层的剥下去,一任旧时书一页页翻过,再将旧时光一寸寸的在心头回放。心已被世间的种种包裹,凉薄人世,常常看不清自己。胭脂泪,留人醉,心碎后散落在冷雨中。一窗冷雨,半世浮萍已随水,一半迷蒙,再回首时已泪眼婆娑。觅心是残忍的,俗世的我,舍与不舍,难以抉择。眼波流转处,一样的画面已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一样的面孔有了不一样的表情。而想听雨的心,注定要在这淅淅沥沥的雨夜里,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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