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
每一次读到这个词,都会让人渐次漫开清冷与怅凉。就像这样的时候听着《二泉映月》,在清凉的风中听它一遍又一遍,结束又开始。之中的哀婉与清寂一如水中的倒影,因风,一波倾城。
而今,曲在,人却早已散落在时光的过往里,只除了名字。
二胡一直是孤寂的,曾经说过二胡如风。因它,疏离而柔美。在身边听着它,永远是迢递的清亮与怆凄。但又有着乡间里那种特有的纯粹与跌荡自喜,无任怎样的苍凉与洪荒,入了它的弦中偏就有了一些些温润。
我并没有听过多少真实面对着的乐器,但是二胡是我从小就常听到与看到的乐器,有时可以用手在上面轻轻抚过。它们常常在那些衣衫落拓,容颜苍瘦的走江湖人膝上。
一直以为二胡是真正属于乡间的东西,小时常常有走江湖的艺人从院外走过,边走边拉着破旧的二胡,拉的最多的就是这首《二泉映月》。但是那时并不觉得曲子沧凉,只是闲散而浅淡罢了。有时那些曲音会在花间风里缭绕,彼时年少并说不出个好字,但是会突然的安静下来。隔了这么久,现在重新回望,还简直可以闻到一种淡淡的兰馨来。
在时光的洪流中,那些在村庄深巷里缓缓而过的旧曲,与我已如隔了一层洇染了尘灰的玻璃,苍茫而清柔。而在这样的月色清浓的时候,重听这记忆中的旧曲时,那些远去的年代会重新涉水而来。
在长长的雨巷,在花落水流的水边,在青苔潮湿的江南,我希望能够在某个时候重逢那渐弥远逝的肓人阿炳。我想坐在白发苍茫的老人身边,看他斜拉琴弦,听他重诉生命中的苦难,沧桑与凉平。是的,我一直相信在老人的曲中有着凉平,因为,只有历经沧桑后有着无人能及的寂和,才能有这样哀而不怒,愁而不怨的遗曲。
因他,只是感慨生命的因缘际会,而不是怨事恨物。于是,隔了山水重听时,依然可以让人浅淡散开宁平静凉。
夕阳西下,倦鸟归去。而我最想问的,是怎样的苦难与寂和的心,让老人拥有了这般清绝与醉人的绝世深曲?又是怎样的坚持,让老人竹杖独行浊世却依然明心未蒙?是因了平善与耿直吗?
然,曲尽烟散,我仍只是个坐在月下听曲而与老人隔着长长年月的痴人,这一切只是长曲掠过我心间时的一个想象。我知道老人与我只是传奇,只是<二泉映月>后的故事。
但是,在这样一个有着雪样清香的月色里,曲音在水面上翻飞,风从心里回旋着走过,我相信,我仍然听到了老人生命里的苦难与怆凄,当然还有坚持着的美好与想望。
曾经,老人是一根被苦难的手指无意绷断了的清弦,命运以失去光明来夺去他生命里的所有美好过程。从此他的世界只是一片永远的黑暗与灰蒙,没有春暖花开,没有草长莺飞。而二胡只是他生存的技巧之一,却不想,也成了与他生命可以互相纠缠相依的一种温暖。
因了它,他可以独自走过所有的寂寞与苦难,可以在月清风凉的夜色里有了一颗寂平的心。也让他不再单单是那些在时光里踉跄行走的江湖艺人,在时光的洪流中永不再现。因他,有了这一曲让那远在樱花岛国中的一位音乐艺术家也要落泪相跪的〈二泉映月〉。
关于音乐,我并不懂得,但是听这一曲,却会让我渐渐忘了自已的容颜。成了一个只是随着老人走街穿巷的影子,至少这一刻,我是如此真切的随了他。或在水边,或在深巷,或在秋天,或在冬天。当然还有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时候。
从来乐曲,或和寡,或俚俗,能真正把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如此隔合无痕的并不多,而肓人阿炳却用一生成就了这一曲绝唱。
本文已被编辑[寄北]于2004-9-19 16:23:05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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